君逑吐出了一個出現過的詞:“時間。”
他透過空間看到的那個人,是未來的衛琅。
衛琅有一瞬間以為是自己聽錯了,臉上的笑容停滞了片刻:“師尊你說什麼?”
君逑耐心地又重複一遍。
他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你是怎麼猜到這個的?”
衛琅承認,他想到了君逑會猜到很多,比如他和天道碎片的某些聯系,比如他與江陵會有的淺顯關系,但是他絕對沒有想到,君逑居然會直接猜到“時間”這個詞。
從君逑的角度俯視衛琅,少年黑瞳中的色彩純淨,除去他的倒影和周圍景色外,隻有單純的驚訝,其餘都沒有。
他不害怕君逑說出的事情,也不擔心。隻是驚訝。
實在是太過幹淨了。有些不對。
這樣想着,君逑不知何故輕輕挑起衛琅的一縷頭發,又放下。
君逑對着衛琅的驚訝表情,慢慢理順衛琅的頭發:“阿琅清楚因果嗎?”
“清楚。”
“所謂萬事萬物都有其根源因果,倘若知道現有的一切,就可以推算出将要發生的事情。我很擅長這個。 ”
君逑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從出生就可以看到這個世界上正在發生的一切。也因此,我可以推斷事情接下來的發生。”
“哎?”衛琅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像在看什麼不可思議的存在。
君逑看到衛琅的神情,解釋了一下:“但是我通常不會用它的,在這個世界使用也不是沒有代價。”
“不是懷疑師尊,隻是這個能力,實在有些超出常理了。”衛琅笑着偏頭,也不糾結。
他靠得離君逑近了一點,君逑的手指還繞着他的頭發。君逑怕弄疼他就将手虛虛地擱在他的背上,滿頭的黑發滑過他的手心,手裡再度空無一物,隻餘風過的氣息。
衛琅仿佛有點冷,又仿佛想要尋求答案,仰頭看君逑:“可是即使是這樣,也不能推斷出來吧。”
君逑回憶着說:“我是在感覺到自身業力被遮掩卻找不到人時,動用了這個能力。”
“然後我的能力順着因果到了白帝城,看到了‘你’。”
衛琅友善地補充:“你可以稱他為‘江陵’。”
君逑望了衛琅一眼。
衛琅不懂他為什麼停頓,鼓勵道:“繼續講吧。僅僅是這樣,并不足以讓你看出來我和他的關系吧。你也可以把他認作我亡故的友人、死去的親戚。”
衛琅講起話來真的是毫不避諱。
君逑垂下眼:“我聽到了琴聲。他在借琴聲入眠。”
江陵那時半躺着,琴聲如水清淺。
江陵自己不彈曲子,隻是模仿着琴弦的震動,把記憶中的曲聲給錄放出來,當做安眠曲。
衛琅琢磨了一下:“是師尊自己做的曲子嗎?”
“不是。”君逑簡單地回答了衛琅,“但在這個世界上,隻有我知道這首曲子。”
這樣……
衛琅思緒轉了一圈,最後落到了江陵身上。
江陵果然也在做夢啊。
衛琅剛進入淺眠的時候,就進入了那個夢,不過他隻追到了那個夢的尾巴。之前在做那個夢的人,是江陵。他和江陵本質上是同一個人,隻是他才是屬于這個時間點的。所以他直接進入了那個夢,頂出了江陵。
他隻看到了夢裡的結局,江陵卻該是看到了夢的大半。
和那個陌生人交換夢境的,應該也是江陵。
所以那個人,說可悲的,也是江陵。
不、不,他和江陵是一個人……
衛琅有些意興闌珊地停止了思考,他繼續仰頭看星星,随口問道:“師尊彈琴很好嗎?”
君逑點頭,瞥了眼衛琅,見衛琅眼底倒映漫天繁星,其他什麼都沒注意,便出聲:“是不錯。”
君逑口中的不錯,應該是很好很好了。
衛琅沒法和君逑說更多江陵的事情,散漫地亂想,繼續随口一問:“那師尊知道那首曲子,也是要借曲子入眠嗎?”
君逑再看一眼衛琅,在自上而下俯視的視角下,什麼都看得很清楚。
這回他忽視衛琅眼底繁星的遮掩,從他的眼眸中感覺到那純粹之下的情緒,不由皺了皺眉。
君逑拆下手裡的發帶:“我從不入眠。”
衛琅被他的回答嗆得咳嗽兩下,君逑拍拍他的背,衛琅緩過來就追問:“那,我們在歸一宗的時候,你之前帶我睡覺,也不是在打坐修煉啊。你到底在幹什麼呢?”
君逑回答:“閉目養神。”
衛琅有些無語地盯着君逑,心裡的空茫都被他打亂了些。
君逑攏住衛琅的頭發,解釋說:“你知道的,我的父母希望我做人。”
“那你就裝會睡覺?裝着笑?”在君逑點頭後,衛琅不客氣地點評,“在這件事上,師尊真是照本宣科的典範。”
“我知道。隻是希望他們能安心些罷了。”君逑說,“何況我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他的師尊糾結的點,真是奇怪啊。
衛琅無奈:“但凡是父母,通常對自己的孩子都不錯。”
君逑聽着衛琅的勸導,凝視了手中烏黑的發片刻,将發帶繞過衛琅的頭發,一圈又一圈。
衛琅見君逑不語,明白了他的潛台詞,于是道:“凡事總是有例外的,所以我用‘通常’啊。”
“而我運氣剛好不好,就是那個例外。”衛琅面上沒有多少傷心的神色,一派疏朗的樣子,似乎毫不在意。
君逑無視衛琅的話,捏住發帶,湊到他耳旁低聲說:“可能有點痛。”
衛琅一怔,還沒反應過來,就感到頭皮一麻。
衛琅動了動,往後一摸,感覺到頭發在背後一甩一甩——君逑剛剛拿着發帶,給他紮了一個高馬尾。
衛琅實在是沒有想到,有些哭笑不得:“……好吧,師尊既然睡不着,不如來玩我的頭發?”
君逑凝望着衛琅,“嗯”了一下。
衛琅驚訝地睜大了眼。
君逑禮貌地問:“可以繼續玩下去嗎?”
衛琅非常非常無奈地笑起來:“可以。”
天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