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影落在衛琅的身邊,衛琅知道身旁已經坐了另一個人,他卻沒出聲。因為他珍惜這份難得寂靜,不太想要被打斷。
“心情不好嗎?”
過了好久,君逑才出聲,好像是知道衛琅的享受一樣。
衛琅并沒有看君逑,而是道:“沒有。”
“真的沒有嗎?”君逑俯視衛琅的神情,問。
衛琅想了想,又改口:”有。”
君逑:“可以說嗎?”
“沒師尊想得那麼差,就是做了一個不大好的夢而已。”衛琅歎氣。
何止不好。厲鬼索命,冤魂聲聲不止。
越修為高深或越天賦卓絕修士的夢,都有某種特殊意味。它們往往代表未來。
君逑聽衛琅這麼說,以為他也許是做了個不好的預知夢。
君逑未問夢境内容,隻道:“如果阿琅做了噩夢,我就把好夢分你。”
衛琅側過身看君逑,被逗笑了:“師尊怎麼把夢也分給我?”
他沖他張開手,玩笑般問:“那除了夢,還有什麼要分給我的嗎?”
君逑看着衛琅,把手放到他的手中,抿唇回答:“什麼都能分給你,隻要你想要。”
——隻要你想要,什麼都能分給你。
衛琅沒有想過得到這個回答。
他看到君逑鄭重其事的樣子,意識到他想岔了,愣了愣方調笑:“師尊是覺得我是什麼強盜嗎?什麼都要。”
君逑想說話,衛琅搶先打斷:“不是什麼預知夢。我夢到的是陌生人的事情。”
衛琅偏頭:“也許,他會夢到我的夢吧。”
不然那個人為什麼會說他可悲呢。
衛琅的這段話透露出了很多的内容。
君逑腦海中閃過很多可能性,而其中的一種最為突出是交互夢。
交互夢是一種特殊的夢,它發生的有一個條件就是周邊有相同或相似的有強烈靈性的物件,兩個陌生人之間才會夢到對方。
君逑盯着衛琅,心中微起波瀾。
衛琅将手放在腦後,就這樣躺着,仰望星夜。
君逑陪衛琅看了會兒星星,說:“阿琅,謝謝你。”
衛琅不解:“謝什麼?”
要謝的東西太多了。
君逑隻挑了一樣,他說:“謝謝你找人幫忙去除我的業力。”
衛琅緩慢地眨了眨眼睛:“我找人幫你……去除業力?”
君逑看見衛琅的表現,輕輕蹙眉。
衛琅卻是不在意他的表現,坐了起來徑直追問:“師尊确定業力去除了嗎?”
君逑點頭:因果線不見,天道不再糾纏,和去除沒有差别,就算去除了。
“算是。”
衛琅垂眸,情緒似乎更不佳了。
君逑繼續問:“去除我業力的那個人,是不是就是一直看着我們的那個人?”
衛琅擡眼:他知道?
君逑頗為溫和地看着衛琅,眼神專注,毫無瑕疵。
他一直都知道,隻是未曾言明。
衛琅歎了口氣:“師尊太敏銳了。”
“那你能回答我嗎?”君逑問。
“可以。”衛琅回答君逑。他既然想要把君逑拉起來,就不會拒絕他。
衛琅随即微微一笑:“但是師尊,有的,我不能說。”
君逑盯着衛琅:“好,那些我不問你。”
然而哪怕是君逑也能感覺到江陵和衛琅之間的差别。
如同人一生的少年與暮年。如同朝氣蓬勃與心死如灰。差得太多太多了。
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呢?
君逑停了片刻,動作輕柔地摸了摸衛琅的頭發。
衛琅被他一碰,有些僵硬,過了一會兒才放松下來。
君逑看着他的表現,笑笑,輕拍衛琅的背。他看到衛琅頭發上沾染的沙粒,蹙眉,往前一步,手從上往下,穿過發帶,輕輕地揮下那些表層的沙粒。
衛琅睜大眼睛地看着君逑。
君逑笑笑:“阿琅還覺得我是小孩子嗎?”
衛琅沉思片刻,回答:“我覺得,我在師尊眼裡是小孩子了。”
“我也覺得阿琅是小孩子。”君逑說。
衛琅啞然失笑,為這奇妙而滑稽的相似。
君逑見他笑,也跟着笑笑,慢慢地拆下了衛琅的發帶,白色的發帶被他系在手上,鴉色的發散落在背後。
他耐心地一顆顆挑取那些沾染在衛琅的頭發裡的小沙子。
與此同時,他在衛琅耳邊說:“對我來說,阿琅還太過年輕。”
衛琅失笑:“這麼說,師尊到底活了多久,才這麼對我說啊。”
“很久很久。”君逑說了“很久”這個詞彙兩次。他低頭,看着手上沾染的一粒沙,淡淡地說,“或許是對你而言的很久。但時間對我不重要。”
這樣嗎?
衛琅緘默地望着君逑手中的沙礫,那是多麼渺小的一粒沙子。
君逑擡眸,盯着衛琅的眼睛:“我想阿琅可以适度地依賴我一下。少年人适當依賴他的師長,沒有任何錯誤。”
這并非要求,隻是一個期望。
衛琅恰恰沒有辦法應對這樣的期望,他過了一會兒才問君逑:“關于我,師尊你猜到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