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是大周之人的氣節了。
周紹欽站起身來,所有的俯視之心全部消散,他大聲笑了三下,幾乎破了聲,恢複還未登上皇位之前的稱呼大聲道:“孤與諸君共存亡。”
“看來還是無法避免這一戰。”燕昭散去眼前的天幕,黑色的帷幕遮去了出色的容貌,她看向站在旁邊的褚良,歎氣道。
褚良望着屏幕上十年未曾見過的褚家二人,視線轉向旁邊,聽到燕昭的話後,笑道:“既然無法避免,那便欣然接受如何?”
燕昭點點頭,“當然。”
兩人此時正處于蘇家在上京的客棧之中,二人相對而坐,隻顯現在二人面前的天幕散去,二人相視而聊。
褚良心不在焉的回着話,視線幾次看向房門,被燕昭追着視線逮到了好幾次,她卻并不言語。
從來到這間客棧之後,燕昭就猜到之後會發生什麼了。
房門被敲響,褚良的手陡然握緊,神色中多了幾分不想面對。
多年的相處之下,燕昭幾乎瞬間就看出了老師眼底的一絲期待,她站起身來,自顧自的打開房門,一位端莊美麗的貴婦人出現在眼前,細細看去倒能看出褚良從這位婦人身上繼承而來的出色容貌。
“夫人請進。”
褚夫人的動作帶了幾分急促,目光牢牢的放在褚良的身上,她快步跨進來,身後空無一人,顯然隻她一人前來赴約。
“青雲。”
婦人的聲音哽咽着,眼中淚光閃爍,不停的呼喚着這個離家十年一封信都未送回家過的孩子。
燕昭朝外四處探了探,得到武厲的點頭才關上門回到房間,她的眸子中帶了幾分好奇,克制了許久才沒繼續打量這位褚夫人。
見兩人相顧無言,燕昭思考片刻道:“老師,你們聊,我先去内室?”
褚良立即反駁道:“燕昭,不必。”
此話一出,褚夫人這才将視線落到燕昭的身上。她聽說過兒子收了位徒弟,倒不知道居然是個女嬌娥。
婦人臉上帶了幾分笑容,她看向燕昭,“這位是昭昭吧,真是個标志的美人兒。”
燕昭倒沒什麼不好意思的心情,她大方行禮,“見過夫人。”
褚夫人扶起燕昭,帶着她坐到椅子上,見此狀況,褚良也坐了下來,隻低着頭并不開口。
相比于往常不合意時的直接指出,處理事物時的侃侃而談,此時的褚良難得的沉默,面對生養他的母親,縱然再多苦楚,長久鍛煉出來的禮儀風度都使他無法宣洩出來。
同樣,千嬌萬養守于後院以夫為天的褚夫人同樣做不出歇斯裡底的喊叫,她隻是靜靜的望着她以後唯一的依靠,默默流着眼淚。
“青雲,娘對不住你。”
道歉的話語一出,後面的話便更好說出來了,褚夫人繼續道:“都是為娘無能,不能叫你依着自己的心意而活。”
三歲看到老,從這孩子剛會說話之時,蘇瑤琴便知道,這是個多思多想的孩子。本想着孩子随父親學習能正一正性子,卻不想反而造成了父子隔閡,将人推的更遠。
身為氏族女,蘇瑤琴的使命就是維護好蘇氏與褚氏的關系,結兩姓之好,培養好兩姓之子,可蘇氏投了燕氏門下,褚氏效忠與大周,她無能為力。孩子與夫君站在對立面,她亦夾在中間。
沒人比她更愛自己的孩子,可無論如何,她也不會背叛夫婿。蘇瑤琴噙着眼淚,愁苦萬分,一雙水潤的眸子愁思萬千。
褚良沒有說話,隻默默看着蘇瑤琴發洩。從孟氏求學歸來後,他便發現,這世間的制度,多有不平事。
他一直在尋找,自然不願做氏族子,享受錦衣玉錦的生活,如今他已尋得,褚良夙願已成。
“夫人大可依自己的心意而活。”褚良輕笑,“我與夫人,無非是道不同不相為謀罷了。”
話音落下,褚夫人的淚珠再也控制不住的持續滴落。見蘇瑤琴哭的如此傷心,燕昭忙抽出手帕遞過去,待褚夫人接過帕子,她才看向褚良,厲聲道:“道不同不相為謀?”
“老師,何為道不同不相為謀?若談道,是否得先有選擇?”
“身為氏族女,褚夫人何曾有過選擇?”
褚夫人愣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看向燕昭,從未有人對她說過這樣的話。
身為氏族女,她本就無法随心而活。
褚良的心中泛起一圈圈漣漪,好似石子落入水中,水花四濺。身為孩子,他所苛求的認同或許從一開始就是将沒有選擇的母親架在火上燒。
因為她,從來沒有選擇,隻是被時代裹挾着前行罷了。
“跟我們走吧。”
褚良猝不及防敲上了蘇瑤琴的脖子,扶住她向一旁倒下的身子。
燕昭笑了笑,她知道,這塊藏在心底的寒冰,或許已經照在太陽底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