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要教你的是愛和恨。”
“媽媽,愛和恨有關聯嗎?”稚嫩的童聲提出疑問,水靈靈的眼睛裡寫滿了好奇和猜測。
女人輕笑一聲,輕輕牽起小男孩的手,在他的掌心一筆一劃地寫着這兩個字,輕柔的聲音如同和煦的春風,輕輕拂進小男孩的心胸。
“這個世界上的大多數東西都是存在關聯的,就像人的情感一樣。愛和恨都是一種情感,一種主觀臆斷,從來都不是一成不變的。愛可以變成恨,恨也可以變成愛,此消彼長。”
小男孩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有在好好理解母親所說的一切。
“現在對你來說這些東西還太遙遠了,隻是你要記住,要學會愛自己。”
愛自己。
是什麼樣的?
小男孩看着眼前對自己溫柔笑着的女人,突然一陣恍惚,身處的環境也變了樣貌。
他看見了慘淡的月光和窗邊的一顆蘋果。
他懵懂地看見了自己在地上拉得斜長的光影,看向床鋪上安靜的睡顔,寂寥無聲。
很痛。
心髒就好像被堵塞一樣,悶痛感順延到四肢百骸,他不禁半伏着身子調整呼吸。
他早已懂了愛恨,卻在這一刻深刻地感知到,他這麼長時間以來所寄托的愛再也沒有了落點,孤獨地飄在空中。
愛沒了,那恨呢?
媽媽說過,愛恨是此消彼長的。
所以從此刻起,恨意籠罩了他的整個心頭,覆蓋了藏在角落的愛。
他想起了媽媽身上的痛苦和創傷,想起了媽媽渴望自由的眼神,想起了媽媽滿懷歉意的撫摸。
恨意恣意生長,如風過境。
恨比愛長久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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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時竟逐漸恢複了意識,望着明亮的天花闆一時有些恍惚。
夢裡濃重的恨意壓得他險些喘不過來氣,他屏息幾瞬,感受到一陣窒息才緩緩吐出了那口氣,身體逐漸輕盈。
“你醒了?”
身旁一道輕輕的聲音響起,讓别時竟想到了夢裡的母親,也是那般輕和。
他偏頭望去,逆着光站着的於濯塵有些高大,讓他一時間看不清楚,卻好像能感受到對方松懈下來的肩膀,是不是錯覺,他分辨不清。
後者感受到了,半蹲下身子和他平視,視線剛好在别時竟側頭的地方。
於濯塵伸出手摸了摸别時竟的眼睑,好似在輕撫已經被擦拭掉的血珠,又擡上去描摹了對方眉峰,就像在愛護一個易碎品,方方面面都要記進心裡,評判是否有過大的創口。
“還痛嗎?”
於濯塵有些後怕,聲音裡帶着一些小心翼翼。
别時竟搖搖頭,看着於濯塵這麼輕的動作一時有些無言。
别時竟全身都藏在被子裡,被雪白的被子覆蓋,唯留着脖子以上在外。沾滿了血迹和灰塵的耳朵早已被擦拭幹淨,溫順地貼在枕頭上,讓人看得心軟。
於濯塵看着這樣的别時竟,就好像看見了對方後遺症發作的時候,也是這樣的親和。
“現在是什麼時間了?”别時竟的嗓子幹啞,問出這句話有些難受。
他剛開始蹙眉,於濯塵就避着他的傷口将他半扶起來喂了半杯溫水,緩過來之後順勢靠坐在床頭。
别時竟傷得其實不算重,但是每一個都觸目驚心,渾身上下明傷暗傷遍布全身,若不是最後被黑帽男及時阻擋,怕是要進icu。
他剛醒沒什麼氣力,加上胃裡空空,完全接受了於濯塵的照顧,好像一切都理所應當。
於濯塵這才回答他:“第二天下午了,你睡了二十個小時。”
别時竟哦了一聲解釋:“太累了。”
他看向於濯塵,終于問出昏倒之前的問題:“黑帽男就是你說的那人?”
於濯塵點點頭:“他叫小黑”,頓了頓又解釋:“抱歉差點讓你出了事。”
别時竟擺擺手,狐疑道:“小……黑?”
對方不假思索地點點頭。
“……”
别時竟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問:“我這是在哪兒?”
“盧克斯會長家族的私屬醫院,安全系數相對來說很高,你的失蹤引起了所有人的重視,畢竟沒有人願意看見各國代表在這個時候出現任何差池。”
其他人呢?
别時竟還沒問出口就聽於濯塵像有什麼讀心術一樣:“養傷期間盡量避免多人探望,不熟的我都幫你回絕了。”
他有些猶豫,最後還是坦白:“我沒讓褚寂旅見到你。”
别時竟表情淡淡,随口應了一聲。在冷庫時候他就看見了跟着於濯塵身後而來的褚寂旅,他毫不意外,也從來未把他放在眼裡過。
對他而言,最不想見到的,就是褚寂旅。
“我擅自做了主,抱歉。”於濯塵誠懇地道歉。
“我也不想見到他。”别時竟淡淡道。
他看着於濯塵,細細地盯着他英俊的面龐好久,才緩緩道:
“我夢見了我的媽媽。”
於濯塵拖過凳子坐在床邊聽他講話:“時間真是一個絕情的家夥,那麼深刻的事情,我悲哀地發現,她的樣子我居然開始模糊了。”
“我是一個不稱職的孩子。”
於濯塵将他露在外面的尾巴掖進被子裡面,伸手碰了碰他的手背,涼得出奇,皺眉将溫熱的手心蓋在上面,安慰地拍了拍:“她一定希望你能過得好。”
别時竟盯着蓋在自己手上的大手,感受到屬于於濯塵的體溫源源不斷地傳到自己身體裡面,再将這股溫度習慣,而後傳到四肢百骸。
“是啊,這确實是她的遺願,但是我沒有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