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聲呐喊混雜着不甘與埋怨,聲音愈來愈大,像是隻有這樣,才能維護自己應有的權利。
别時竟轉身的步子停滞,緩緩又轉回去,那雙向來涼薄的眼睛看向他們,未置一詞。
一時間,四下岑寂,除了身後準備撤退工作的人員在叮叮當當地忙碌,沒有人發出聲音。
氣氛好像一下子沉到了冰點。
陳承一瞧暗罵不好,這兩口子怎麼淨惹事,苦巴巴站出來打圓場:“張利和李小靜是吧,你們兩個人冷靜一點,有什麼時候我們回去再說。”
張利激動起來:“今天不把話說清楚是回不了一點!”他目光逡巡一圈,最後把視線定點在别時竟身上,仿佛感受到了全場就他身份最大說話最管用。
别時竟看着他,冷靜道:“你要如何?”
張利被他的眼睛威懾到,内心猶豫了一會兒,随後還是一咬牙下定決心,三兩下疾步到别時竟跟前,劈手奪過其中一支藥劑緊緊攥在手裡,直勾勾盯着别時竟。
“把這支藥劑給我打進去!”
說着還不罷休,轉回身扯過李小靜,重新拉到别時竟跟前,硬邦邦補充:“給她也打!我們家算兩份!把錢給我們!一個子都不能少!”
李小靜被抓得有些痛,忍了半天才沒有哭出聲來,一想到自己的女兒,嗡聲說:“警官,我願意的。”
别時竟看着這兩人尤其是張利在自己跟前叫嚣,貫徹他面無表情的特性,頭頂上的兩隻耳朵微微前傾精神抖擻,身後的尾巴向下垂在地上,接觸不到灰塵。
局裡有規定,不要對人民有任何不好的舉動。
淡定,淡定。
淡定個屁。
於濯塵在面幾乎隐匿在其他人的視線裡面,從他的角度可以看見别時竟削瘦淩厲的下颚線,從耳後到側面的片區脖頸繃緊,沒入扣得一絲不苟的衣領中。
他看不見别時竟的正面,但他卻能從他的尾巴中讀到一些情緒。比如現在,尾巴壓抑着沒碰到灰塵,那是因為改揚起來的灰塵已經在夫妻倆眼睛裡面了。
瞧,眼睛都刺激紅了。
張利見别時竟不理他,心裡就開始發慌,他不得不為了自己的目的堅持到底,将這份偏執化為了熊熊火焰,燃燒在自己眼睛内部,渡化在自己的一言一行當中。
他拿着那支淡粉色的藥劑,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來一支針劑,就要往自己身上紮,他因為鼠化而長出來的延長門牙在這一刻顯得格外尖酸刻薄。
被情緒控制的人就像是被注射了麻醉針,半截意識開始麻痹,剩下一部分幾乎要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幹什麼,正如眼下,那陣就要刺破皮肉,湧入靜脈血管,流淌在全身各處,之後就是新一輪的痛苦與重生。
最後一刻被别時竟攔臂奪過,将他手上的針劑遠遠抛出去,徹底斷了張利想要威脅的路子。
别時竟垂下手,看着他現實地說:“這項試驗到此為止,罪魁禍首已經伏法,就算你現在把自己紮得滿身都是窟窿喝水就像個灑水壺漏得滿地都是也阻擋不了這個事實。”
“那我的錢呢?!我受了那麼多的苦,就差一點就可以得償所願,你憑什麼來阻止?!”張利怒喝,滿臉漲紅。
别時竟理解他這種心态,但是無法苟同:“你難道不在乎自己的健康嗎?”
“沒有錢要什麼健康!我要的是錢!你以為我願意吃苦嗎,誰喜歡吃苦,要不是有利可圖,我才不會拉着我家這口子遭這一趟罪!”他涕泗橫流,直到這一刻才是真正接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打了水漂,分文無取。
他像是一個長途旅行的旅人,走了很久很久的路,足下的鞋磨爛,脆弱的肌膚損傷,疲憊不堪:“自從變成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我們每個月的貧窮就會加倍,所有的痛苦也會加倍。從精神上的痛苦到肉l體加精神,我們無能無力了。”
走投無路的人什麼事情都敢做,就像行走在懸崖邊上的人,一旦知道前方是一條死路,連回去的勇氣都消失殆盡,一念之差就會做出不同的選擇。
道德法律約束的是有求生意願的人,而不是理所當然的所有人。
進化的後遺症就是一場不緻死的癌症,一點一點吞噬所有的生機,在潛移默化中剝奪一個人或者說一個家的生命。
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對他這種主動投入魔鬼懷抱的人嗤之以鼻,但對他來說這是奮力一搏。‘慈善家’是他的希望,他承諾順利通過藥劑濃度的試驗可以給他一筆錢當做報酬,可以的話還可以贈與藥劑來度過消耗人生機的後遺症發作期。
總的來說,一舉兩得。
站在高處的人看不見腳下的哀愁,他們高高在上,他們自以為是。
張利覺得一切都完了,盡數交代之後不願意再看任何一個人。衆人一時無言,對于他所經曆的一切表示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