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視的少年,那單薄的眼皮之下,飛揚的狹長眉眼間,冷淡到極緻的神色,讓他仿佛化身暗夜中的野獸。
金色的雙瞳,鎖住獵物。
握住門框的瘦削筋骨凸起,“走開!”男生用盡力氣大聲怒喝。
因為這段時間備受捉弄折磨和身心壓力的憔悴臉龐,此刻帶着猙獰的神情。
他扭曲着本來秀氣的五官,用力一揮臂膀就要将門快速合上。
啪——
是掌心抵住門框的沉悶聲響。
門,紋絲不動。
輕輕的輕靈笑聲,在灰白色的門後面響起,卻又令人不寒而栗。
男生驚詫地攥緊門把手,恐慌地發現怎麼都關不上門。
他将整個肩膀都頂在門闆上,兩隻腿以腳闆為支撐,一隻撐在門闆上,一隻抵在身後,全身的力氣都在往前使勁。
這個瘦弱的男生,此刻就像一隻展開的圓規,他以為他能抵抗得主那隻手的力量,但是圓規的角度卻在一點一點縮小着。
吱呀吱呀——
銀發少年好像貓逗老鼠一樣,他并不十分用力,而是以一種勻速緩緩打開門。
也将男生徒勞無功的努力一點一點扯碎,眼睜睜地看清自己的無力抵抗。
可憐的前桌同學,被打開的門一點一點推動着,最終整個人抵在門闆之後。
在聽見腳步聲再次響起時,男生慌忙從門後鑽了出來。
地面的些微潮濕,讓他滑倒了。
蜷曲的手指觸碰到冰冷的東西,那是他剛剛扔下的剪刀。
男生擡頭時,走廊上正好一道巨大的閃電驟然劃過。
光亮照亮前方,近在咫尺的颀長身影被光影籠罩着,仿佛是少年在發光。
貓咪發出一聲長長的叫聲,從少年的懷抱中跳下來。
男生的手肘撐在地闆,頭仰起妄圖看清什麼,淩亂的頭發遮蓋着眼睛,隻能看見白陌石的長腿。
一步。
兩步。
三步。
視線中的身影,慢條斯理地走來。
“你究竟想要做什麼?!”
男生失控地大喊,恐懼讓他發抖,他顫抖着用手肘向後移動,這一刻,他隻想拉開與白陌石的距離。
掌心濕潤。
他的掌下不停滑過剛剛解剖的老鼠屍體,還有些溫熱的軀體與血液染濕指節。
眼底幾乎要被恐懼占據。
曾在今夜怨恨地咒罵:“沒有抓到那隻該死的貓,隻能玩玩這隻惡心的老鼠。”
這時候,他卻害怕下一秒,自己就會如老鼠一樣,被眼前的少年肆意地傷害。
“沒什麼啊。”
銀發少年的聲音輕緩又溫暖。
“我是來送邀請函的。”
白陌石始終挂着浮于表面的冷淡笑意,漂亮卻虛假。
他任由那個男生不斷後退着、直到整個身子都貼在閉合的陽台門上,直到無處可退。
通紅的眼睛驟然擡起。
從淩亂發絲之間,看到白陌石再次擡腿,他踱步走到自己的跟前,屈尊纡貴地蹲下身子。
風聲倏地響起。
銀色的光一閃而過,随後哐當掉落。
白陌石擊落男生的手腕,剪刀應聲掉落在地面的一側。
“真是個惡劣的家夥啊,居然對無辜的我揮刀相向。”
他湊近看男生狼狽的模樣,細長的指尖撩開了遮住對方視線的亂發,眼神落在他躲閃難堪的雙眼上。
印象中沒有什麼表情的好看少年,曾經一遍遍耐心輔導他的冷淡少年,已經完全變了模樣。
此刻,歪着頭看向自己,對着自己露出笑臉,溫聲詢問自己的模樣。
讓人害怕。
男生渾身顫抖着,手腕劇烈的疼痛讓他連擡起手阻擋的力氣都沒有,他癱軟無力地靠在玻璃門上。
“你為什麼這麼驚恐地看着我?我真的,隻是想邀請你參加晚上的派對啊。”
冷白漂亮的手指,毫不嫌棄地撩開他被冷汗沾濕的頭發。
金色的眼眸,真實地凝望向他的雙眼。
“就像過去的,每一次。”
每一次,都守在外面,用卑劣興奮的眼神參與着暴力的狂歡。
那張透明的邀請函,被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放入了男生校服上衣的口袋,溫熱滾燙得仿佛要融化他的靈魂。
“嗷——”
貓咪呼噜噜吃掉地上散落的老鼠屍體,室内充斥的陰沉黑影們也被它吞噬進身體裡,小小的身體因此變得越發圓潤。
滿是倒刺的舌頭舔了舔嘴巴,又舔舐掉爪子上的血迹。
小貓擡起恢複雪白的爪子,梳理了幾下臉頰上的毛毛。
做好餐後的清潔工作的小貓,用它黃澄澄的大眼睛,望着前方癱軟在地上的人類。
那個人類身上的味道很臭,是前幾天曾經聞過的味道。
“咪——喵——嗷——”
貓咪惡意地再次發出尖銳的貓叫。
人類顫抖着,整個人在地上蜷縮成一團。
“走了。”
清淡中有些低啞,莫名磁性惑人的聲音響起。
小貓的耳朵抖動,飛馳而去。
室内恢複了安靜。
男生顫抖着,将雙手覆蓋着自己的臉上,他的手背上有三道已經結痂的傷口,是被動物抓傷的痕迹。
掌心上的老鼠血混合着控制不住的眼淚,濕漉漉地流下,将他的頭發、眼睛、嘴巴,整張臉都弄得肮髒不堪。
崩潰不堪的他好像正在做夢。
夢中的自己正在縮小,視野裡樹木變得越來越高大,他顫巍巍地看着下方的龐然大物。
一隻巨大的野貓,渾身長着黃棕和黑色夾雜的長毛,隻有四隻爪子是白色。
它懶洋洋地擡頭,恐怖的黃色眼珠直直地盯住自己。
“啊——”
他驚恐地往後仰,從高大的樹上掉了下去,巨型大貓咬住了他的皮肉。
兩排尖尖的牙齒,就像一個結實有力的鉗子,深深地穿透他的皮膚,夾緊了他的脖子,帶來劇痛。
随後,巨貓用力一摔。
渺小的他,從高高的空中被狠狠地丢擲到地上,他悲慘地叫喊着,叫聲不像人類,反而像是動物。
一次、兩次、三次……
好多次!!!
他以為自己全身的骨頭都已經被砸碎了,他以為自己馬上就要死了,他要解脫了!
但是沒有……
他居然還有知覺!他為什麼還有知覺?
貓爪的尖端像是倒鈎,将他的軀體挂起,他好像被挂在樹枝上。
折斷的四肢癱軟地搖晃着,每一下呼吸都會嗆出血沫,感受窒息的難受和骨骼穿透内髒的疼痛。
接着……
更加恐怖的撕裂感從肚子襲來。
一點一點被劃開皮肉的感覺是那般驚悚,他的内髒被一隻爪子好奇地撥來撥去。
巨貓白色的爪子,鈎住他的腸子,一點一點拉出他的髒器。
這樣的折磨持續了很久。
天上突然下起了雨,可是那雨水卻像是滾燙的熱水,嘩啦啦地澆在他的皮膚上。
他的舌頭好像不見了,說不出疼,他的眼睛好像也不見了,流不出淚。
……
“啊啊啊啊啊啊!!!”
男生猛然在黑夜中睜開眼睛,涕淚橫流,他惶恐不安地環顧着周圍。
宿舍裡還是如平時一樣。
地上還有未清理的遺留血迹,還有未處理的小動物屍體碎屑殘留在衛生間,用黑色垃圾袋包裹着,準備用廁所沖洗掉。
男生軟着雙腿,渾身顫抖着走在隻有他一個人居住的宿舍裡,小心翼翼地探查着,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他對着鏡子,細細檢查着自己平整的面容,又輕輕地拉起褲腿,仿佛害怕動作大些就會刮起血肉,最終确認自己的手腳依舊完好無損。
“……邀請函?”
感覺好像記憶缺了一塊的男生望着鏡子裡的自己,喃喃道,又在下一秒忘記自己說了什麼,隻是下意識地低頭看向自己上衣的口袋。
裡面空空的,什麼都沒有。
男生覺得自己應該是壓力太大,在地上睡着了太過不适,所以做了噩夢。
他收拾了一下地闆,看着關得好好的宿舍門,腳步猶豫了片刻,走了過去。
咯吱——
他慢慢地打開門。
新宿舍的門是灰白色的防盜門,嶄新且結實。
男生晃了晃有些沉重的腦袋,拿着自己的手機走出宿舍,他站在走廊的盡頭。
恍惚的眼神,往前望去。
廊道上的燈全部都熄滅了,整條走廊淹沒在暗色裡。
“……停電了嗎?”
怯懦的腳步停了下來,片刻後,又繼續往外走着。
短暫的平靜過後,令人惶恐的台風徹底席卷了這座城市,也侵入着這所學校。
巨大的狂風呼嘯着,讓每一間宿舍的門窗都發出驚天動地的震顫聲。
時不時劃過的明亮雷電,将前進的身影拉扯成張牙舞爪的黑影。
恐怖的大雨帶着轟隆聲不停下落,拍打浸濕着蜿蜒前行的身影。
黑沉沉的雨夜侵蝕着所有,讓一切都變得潮濕、冰冷。
“這是深夜派對的邀請函。”
“請帶上你的手機。”
“為我記錄下這個派對的精彩時刻吧。”
腦海裡,好像有一道聲音這麼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