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白陌石走向走廊的最深處，輕哼的歌聲漸停，望着本樓層最後一間宿舍，那道緊閉的大門。

少年一手托着貓的身體，一手輕輕揉着貓咪的長毛，指下溫柔地安撫着來到這間宿舍門口就莫名躁動的小貓。

小貓的前爪乖乖收着指甲，圓圓的肉墊卻忍不住焦躁地踩着白陌石的手臂。

“咪——”

小貓發出不安的低微叫聲，圓圓的腦袋頂着白陌石的手臂内側，仿佛想要将自己的整個身體都埋進去。

白陌石的掌心始終貼在小貓的心髒。

“小貓咪。”

他低頭将臉埋進毛絨絨的貓毛之中，微涼的嘴唇落在小貓的腦門，柔軟的觸感很舒服。

白陌石用側臉蹭了蹭小貓擡起的腦袋，眯起眼睛，露出一抹笑意。

“沒事的。”

他輕聲安慰着，眼神對上貓咪豎起的黃色瞳孔，原本撫摸着貓毛的手輕輕擡起，将自己的食指塞入貓咪的嘴巴裡。

小貓的神色有些呆呆的，圓滾滾的臉龐注視着白陌石。

它真的很乖，雖然不明白少年在做什麼，卻一動不動，任由那隻手指主動劃過它并不是非常鋒利的牙齒。

芬芳馥郁的奇異香氣，瞬間充盈在小貓的口腔。

冰涼的血液，順着貓咪的喉嚨流入身體。

“喵！——”

色彩斑駁的長毛貓咪，發出一聲怪異又舒服的長長尖叫，在夜色中十分突兀。

白陌石收回手指，指腹上一點傷痕都沒有，他的指間微蜷地撓了撓小貓的下巴。

“去吧。”

少年松開雙臂，懷裡的貓咪下落，四隻雪白爪子輕盈地踩在地上。

剛剛躁動不安的小貓，好像長大了一些，整個身子變得更加圓滾滾了。

它昂着腦袋，一副驕傲的模樣，踩着優雅的步伐走到灰白色的金屬門前。

“喵——！！！”

一聲尖利可怕的貓叫，從可愛小貓的嘴裡像沖擊波一樣發出，能直沖人的天靈蓋。

連白陌石都有些猝不及防地眨了眨眼，後退了一步，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門裡傳來煩躁的男聲抱怨：“哪裡來的臭貓！！！鬼叫什麼？！”

“死貓，死開！！！”屋裡的男生沖着門投擲了什麼東西，哐當一聲響，他怒斥地驅趕道。

可是小貓不走開。

在白陌石眼裡顯得格外可愛的小貓，它一屁股坐在門前，又是一聲喊叫，“咪嗚！！！”

不止一聲，一聲又一聲。

它原本稚嫩的聲音，在這樣靜谧的夜晚，變得越發尖利，也越發恐怖。

仿佛一隻陰暗的貓鬼等候在黑夜，怎麼驅趕都不會離開。

“死貓！！！”

金屬砸落地闆的聲音，伴随暴躁的低吼，一同響起。

“今天沒抓到那隻臭貓就已經夠不爽了，現在又有不知死活的野貓來吵！”

哧啦啦——

小貓用那雪白的爪子上鋒利的指甲，倏然劃過金屬門，聲音刺耳得令人牙酸。

而後，門上留下一道爪印，深深陷入金屬門上。這樣小的一隻貓，卻輕而易舉地破壞着這道金屬做成的牢固防盜門。

【你為什麼喂它血？】

系統似乎被白陌石那天的冷淡傷了心，最近并不怎麼出現，隻會在白陌石ｃｕｅ它的時候才出聲。

而白陌石找它的時間，真的少之又少。

001，你隻是一個系統。

系統用白陌石的話告誡自己，壓抑自己。

但它依舊可以在白陌石的腦海裡，看着他與裘夜兩人如膠似漆地黏在一起，享受着最後一段高中生活。

每一天，都是青春、活力、充滿生機的快樂時光。

系統死氣沉沉地偷看着，别扭地沉默着，陰狠地嫉妒着。

今天是001這段時間裡，第一次主動詢問白陌石問題。

因為它真的很好奇，為什麼連一隻這樣普普通通的小野貓都可以得到白陌石的喜歡，甚至願意用自己的血來喂養。

白靈狐的血肉特殊，需要系統001保護，絕對不能受到任何傷害。

但白靈狐卻主動将自己珍貴的血液喂給了一隻随手撿來的小貓。

001不解。

【因為小貓很乖，很通妖性。】

白陌石渾身都散發着吸引妖物的氣息，這隻貓咪似乎天生就有些妖化的傾向，本就很容易被這個氣息吸引，容易憑借本能去搶奪。

但當白陌石将手指主動伸進它的牙齒之間，小貓卻選擇用舌頭輕輕舔了舔，表達着親近與信任。

【我想看它長大。】

入夜之後，白陌石始終抱着這隻本該在今夜死去的小貓，或許是劇情的影響，掌心下的心跳聲正在漸漸變弱。

小貓懶洋洋地盤着尾巴，一動不動地窩在少年的懷裡，好像少年的懷抱就是它安全的港灣。

白陌石用自己的妖力維持着它的心跳，讓它重新迸發出力量。

而喂食過白靈狐血液的小貓，此刻已經完全看不出之前那副昏昏沉沉的模樣。

它鬥志昂揚地高高擡起腦袋，蹲坐在宿舍金屬門前。

雪白的爪子左一下右一下，在發出可怕噪音的同時，還不時伴随着它尖利的貓叫，直要把門後的人逼瘋。

而白陌石抱臂站在不遠處，饒有興緻地看着小貓咪在作妖，掌心甚至還随着小貓劃拉的節奏，一下一下地在手臂上輕拍着，好像在給貓咪的貓高音伴奏。

“你死了！！！”

灰白色的金屬門終于被用力打開。

門後出現的瘦弱男生，那張秀氣的臉上滿是陰沉，瘦削的臉側有兩滴紅色污漬。

貓咪猛地高高蹿起。

它一個跳躍，便撲到到男生的腦袋上，四隻爪子用力抓撓着他的頭皮，直把那人抓得嗷嗷亂叫，一邊暴怒地咒罵，一邊用兩手去拽貓。

小貓抓完人，後腳用力一蹬，完成一個完美的空中跳躍，落在白陌石微微打開的手臂之間。

“好厲害啊，寶寶。”

低聲的誇贊，在這樣的夜晚是如此清晰。

男生捂着自己頭，擡頭對着誇獎瘋貓的家夥怒目而視。

逐漸清晰的視野，讓他終于看清站在門口的高挑人影究竟是誰。

“白、白陌石？！”

男生猝然後退一步，将身子重新退回宿舍，一手握緊門把手，聲音發澀地問：“你來找我幹嘛？”

“你說呢？”

銀發少年垂着眼簾，笑意盈盈地反問着他的前桌。

——那個曾經用腼腆笑意掩飾内心惡毒的人類。

“是看我笑話嗎？！”

男生慘白的臉上露出一副要笑不笑、要哭不哭的表情。

“我最近已經被錢輕融整得比你以前還慘了，他還逼我要給他六十萬！六十萬啊！我哪來的錢啊？！”

“你還不滿足嗎？”

“我現在完全沒辦法備考，我的高考要毀了，我的人生被你毀了，你還要來嘲笑我嗎？！”

“這樣的報複，還不夠嗎？！”

他的精神好像要崩潰了，尖叫着發洩道。

“天啊，你好可憐。”

銀發少年的睫羽撲朔，低垂的臉上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悲憫神情，讓他高挑淡薄的身姿仿佛在夜色下閃爍着幾分神性。

但下一秒，這個垂憐的銀發惡魔露出了笑容。

“當然，不夠啊。”

他低垂的眼神輕飄飄地落在一臉憤恨的男生臉上，語氣淡淡地說着：“這些不是你應得的嗎？不是你先拿了錢，做了壞事嗎？這一切，不都是你和錢輕融共同造成的嗎？”

“這些跟我有什麼關系？怎麼能說是我的報複呢？這完全是欲加之罪啊。”

少年歪着腦袋蹭了蹭懷裡的小貓，舒服地彎了彎睫毛，輕聲細語地耐心解釋道：

“對吧，同學。”

金瞳，與，黃瞳。

動作一緻，齊齊看向眼前的人類。

有種詭異的可怖感。

同學？

他甚至沒有記住我的名字。

可見，他是多麼高傲。

我在他的眼裡，是那麼渺小。

男生目眦欲裂，忍住即将奪眶而出的眼淚，和即将脫口而出的惡毒話語。

“你帶着這隻貓，騙我出門，就為了羞辱我一頓，看我這副可悲的模樣。”

耳朵上還有數道出血的傷口，是貓的罪證。寬大的校服包裹着這具孱弱的身體，風吹過的時候，門邊的男生仿佛就會倒下。

他垂着頭，低聲問着，顯得很可憐。

好像，白陌石就是欺負他的壞人。

壞妖白陌石眉眼輕挑，以身高的優勢，居高臨下地俯視着比他矮小的人類。

“同學，你這樣誤會我的來意，我真的很傷心啊。”

男生擡眼往來，眼中俱是恨意。

多精彩的恨意啊。

他不恨過去助纣為虐的自己，不恨嫉妒貪婪的自己，更不恨轉過來欺負自己的富二代團夥。

隻恨白陌石怎麼不乖乖被壓迫了。

一個卑劣的人類。

他的嫉妒、他的怨恨、他的所有負面情緒，都隻敢選擇性地發洩在被他視為“更弱者”的存在之上。

從前，是毫無背景的白陌石。

現在，是……

“這是，你的入場券。”

白陌石往前走一步，他單臂抱住懷裡的小貓，小貓依舊用一雙黃澄澄的豎瞳盯着男生。

他伸出去的手上，以食指和中指的指節夾着一張閃爍着銀色光澤的透明紙張。

男生猛地後退，拒不接受。

“什麼東西，我不要！”

他警惕地盯着白陌石，手指搭在門框上因過分用力而發白着，微微顫抖着。

“你可沒有拒絕的權力。”

銀發少年的唇瓣勾起溫柔的弧度，言笑晏晏地說出分外強勢的話。

這個笑容是如此迷人。

但眼神又是如此的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