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不知何時清醒的裘夜會坐在夜晚的角落，看着手指的指腹，上面仿佛還停留着微涼的濕潤的觸感。

孩童的眼眸充斥着像野獸的戾氣，天真的童音平靜地說出：“都去死吧。”

因為聽見細碎聲響而前來查看的傭人吓得疾步後退，跌倒在裘家獨子的房門口，驚恐的眼神仿佛是看見可怕的東西。

沒有任何傭人敢接近裘夜的房間。

隻有母親，偶爾會安撫地拍拍他瘦削的後背，而後再次阖上門。

後來，母親離開了。

裘夜依舊蜷縮在空蕩的大房間裡，像是孤單受傷的幼獸，一天天長大。

無數尖銳怪異的咒罵聲，徹夜貫穿他的夢境。

一夜複一夜，一月複一月，一年複一夜，仿佛在告訴他：“他天生就是異類，背負着前世的血債而生。”

所有遇到他的人，所有遭遇的不幸，皆是因為他。

你是邪祟。

你是邪祟！

“你們的孩子，是邪祟轉生，背負血孽。”

“他長不大的，就算長大也會成為天生暴戾的壞種！”

裘夜習慣被放棄。

但，他現在不想被放棄……

裘夜伸手，用力握緊白陌石的手。

如果可以，請不要放棄他……

白陌石回握住他的手，對蔡雪沁說道：

“這次周末外出，是為了修複我一個物件。裘夜拜托了一位大師，我們便帶着物品一同前往，修複時間不用一日就可以完成，是我決定在工作室留下的。”

“所以，是裘夜幫助了我。夜不歸宿是我的原因，不是他的問題。”

白陌石對着老師的詢問，一邊神色如常地仔細解釋着，一邊當着辦公室衆多老師的面與裘夜偷偷牽手。

“這樣啊。”蔡雪沁看着白陌石，語氣緩和了很多：“這次考試取消了，上午的心理培訓也沒有講太多實際的内容。”

她的神色依舊有些猶豫的躊躇，不确定白陌石是不是在為裘夜擔責，畢竟他從前被錢輕融反複針對，也從未有過曠課的行為。

白陌石看出蔡雪沁沒有完全相信他的說辭。

雖說蔡雪沁老師看起來并不想繼續追究這個事情，但這樣模糊的态度對受到指責的裘夜不公平。

裘夜，并不是會帶壞别人的壞學生。更何況，自己更稱不上是什麼好人，可能他比裘夜要來得壞得多。

“那位大師的名字叫做柳葉，是國寶級修複專家。老師，可能也聽說過這位柳先生。”白陌石語氣平靜地補充說明。

“我們昨天下午前往柳先生的私人工作室，今天修複完成，早晨八點離開，因為堵車十點半才入校。”

“柳葉先生嗎？居然需要出動柳老先生進行修複。難道是很珍貴的物品？”蔡雪沁驚訝地睜大雙眼，随即又覺得自己的話太過唐突，緊接着說道：“不用告訴我，老師沒有打聽的意思。”

白陌石笑了笑，搖搖頭道：“不是什麼珍貴的東西，就是大概……跟我的身世有關。”說得太過簡單，顯得拜訪柳先生過于唐突，這個說辭倒是不是謊言。

白陌石所說的身世不是劇情裡的白陌石，而是作為狐妖的他的過往，正在緩慢揭曉。

他感知得到這個世界的一切，都在指向他空白的記憶。故事的發生都是為了他的到來，像是拼圖，正在一塊一塊地拼湊。

這個世界，究竟想要給他展示什麼？

穿越的攻略遊戲，到處都是BUG。

數值是相反的，極具誤導性的。

系統是笨笨的，還有漏洞的。

攻略對象是白給的，還有隐藏版的。

記憶清空的白陌石，被帶到這個世界，讓他自己去感受這個世界對他的愛意，又期待着他反饋相同的愛意。

攻略對象——裘夜，喜歡他。

白陌石在他的名字後面打了勾。

不僅43。

白陌石已經不在乎這個數值了。

因為這個數字暴露的并不是所謂“男主角們”的心動程度，而是他自己的好感度。

不過，他也樂見其成。

心動值是個好東西，他并不在意系統對其的監測，他也很喜歡這個起伏波瀾的心動百分比數值。

心動值上漲，它産生價值；

而心動值下降，它卻不會收回價值。

這是一個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金口袋，白陌石怎麼可能會不喜歡呢？

白陌石喜歡财富，喜歡享樂。

他喜歡這個為他送錢的設定，也喜歡總是為他送錢的小系統。

哦，系統也喜歡他。

白陌石在001的編号後面也打了個勾。

系統幾乎對他有求必應，努力地貼合他的需求，努力偏向他的喜好。

小狗說的是實話，小狗真的很嫉妒。

比起一串數據流，白陌石覺得系統001更像是與自己一樣，被抹去記憶後投入遊戲的存在。

白陌石找到了這些有趣的發現，并且期待着未來去慢慢驗證，希望能夠更有意思些。

不要讓無聊了很久的他，再次喪失探索的性質，那樣的生命太過漫長而難挨。

總而言之，這個攻略遊戲的真相就是這樣。

與其說是白陌石在攻略男主，不如說是白陌石正在被攻略着，“他們”都在等待他心動的那一刻。

又有那麼一天嗎？

白陌石自己也很期待呢。

這段時間的思緒被“身世”一詞勾起，從白陌石的腦海中轉瞬即逝，短短幾秒，他想了挺多，頗感有趣。

右手的手指被裘夜的指節緊緊扣緊，白陌石的手指輕輕拍打着少年的手背，回應着他的依戀。

他面向蔡雪沁，微笑的眼睛裡滿滿都是認真：“事情就是這樣的，今天上午的無故缺勤是我造成的。”

【叮——】

【角色攻略：裘夜】

【心動指數：44／100，45/100，46/100……52/100】

【狀态：攻略中，可随時查看進度】

白陌石輕笑。

如果白陌石願意，他可以将這個數值玩弄于掌心，狐妖願意表演的時候，連自己都會相信自己的真心。

兩人的手完全交疊着，密不可分。

白陌石感受着彼此的掌紋相互遇見，掌心相貼而密不可分，白皙的面容含着笑意，注視着蔡雪沁，輕聲道：“所以，請老師不要責怪裘夜。”

心動值還在上漲。

最後停留在61。

系統001：……

為什麼上漲得這麼快？

系統：呵，及格分而已。

蔡雪沁轉向裘夜，語帶歉意地對他說：“裘夜同學，老師剛剛在不了解事實的情況下，就對你加以指責。”

其實，蔡雪沁剛剛看到向來不服管教的裘夜泅紅的眼眶，她真的很吃驚，沒想到少年居然會有這一面，頓時沉默了下來。

原來，是被自己冤枉了。

蔡雪沁鄭重地說道：“對不起，老師跟你道歉，是我誤解了你。”

裘夜的黑瞳正盯着兩人的手發呆，他輕輕搖晃着交握的手，心情也一晃一晃的，所有的煩悶也撲閃着翅膀飛走了。

聽見班主任的道歉，裘夜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很不習慣别人對他這樣說話。但擡頭時，他的神情已經恢複成平時面無表情的模樣。

“哦，沒事。”裘夜低聲回答。

好像有股無形的力量，正在源源不斷地從白陌石的身體傳遞過來，讓行屍走肉般的他重新活了過來。

·

蔡雪沁将早上大會發放的《緩解考試壓力，從簡單做起》材料遞給他們，跟白陌石他們說明現在的情況：

“昨天半夜，同樣是省重點高中的西台二中，有名高三學生因為頂不住模拟考失利的失落情緒，加之對高考的恐懼，一時想不開想要跳樓，消防隊和老師勸了好幾個小時，到清晨5點多才救下來。”

“教育局緊急通知，禁止所有高中自行組織模拟考。今天早上，心理輔導專家入駐各個高中，為各校高三學生開展心理輔導。”

臨近高考，高三班主任工作繁重，老師的壓力也與日俱增，蔡雪沁還沒睡就接到學校緊急通知，要求早上6點來學校集合，迎接教育局領導和專家到來。

“所以我們學校也取消了後面模拟考。今天上午沒有考試，整個年級開了3小時的心理疏導大會，但也沒講太多内容，你們看看材料就知道了。”

開會的時候，蔡雪沁發現裘夜、白陌石、錢輕融等人都不在學校，讓她的神經瞬間繃得更緊，甚至引起了劇烈的偏頭痛。

作為他們的班主任，她唯恐是錢輕融他們又做了什麼事，或者白陌石那邊發生了什麼情況。

現在白陌石平安回校，蔡雪沁終于心神一松，這才沒忍住發了脾氣。

對此，她也覺得自己有些反應過度了，雖然缺勤不對，但她也不應該沒搞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就那樣嚴厲地指責裘夜。

“你們都好好準備高考，最近以自習為主，各科老師會為大家答疑解惑。”

缺勤的事情處理完，蔡雪沁叮囑白陌石：“這個娛樂新聞的浏覽量增長很快，還有不少人将你的視頻上傳到網絡上。”

她歎了一口氣：“我上午已經聯系學校信息部協助投訴，但是視頻傳播的速度更快，甚至有網民猜測這是一場出道前的炒作，各種信息真真假假到處流傳。保險起見，高考前你就住在學校宿舍，建議不要離校了。”

蔡雪沁揮揮手讓兩人回去，“我這裡沒什麼事了，你們都回去宿舍休息吧，下午開始安排自習，會由各科老師輪流值班答疑。”

臨走前，蔡雪沁又擡頭喊住白陌石和裘夜的腳步，神色嚴肅地再次強調：

“距離高考沒剩下幾天了，平時怎樣，高考大概率就怎樣。雖說高考重要，但也不是那麼重要，盡力就好。”

“無論是白陌石，還是裘夜，你們兩個都不用給自己太大壓力。如果覺得有什麼想不明白的就來找我，我們去跟心理老師聊聊天開解一下。”

“好的，老師。”

兩個高挑身影颔首，并肩往外走去。

教師辦公室的大門被光影暈開，看不分明，隻有那模模糊糊的兩道人影逆着光走遠。

“這兩個孩子……”

蔡雪沁的眼下青黑，神色疲憊地看了一眼他們的背影，隐約看見兩人交握的雙手，“他們是不是在談戀愛啊……”

她的神色蓦地變得不安。

裘家家長……

國内最大醫藥私企的掌權人裘禮珉，這樣一位接受過高等教育的高位者，曾公開發表過十分歧視同性戀的言論，在當時引起軒然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