曠遠的木香似乎在一瞬間被風裹挾而上,濃烈到極緻。
白陌石的鼻尖微動。
樹幹龜裂的紋路中,香氣最為濃郁,沉靜安穩的氣息流淌而開,包裹着他的周身。
大樹在風中伴着鈴铛的輕響,發出簌簌聲響,演奏着歡欣鼓舞的輕靈樂章。
你、好。
在這個風聲中,耳畔仿若傳來一道聲音,低啞、滞澀,像是許久未曾開口的人,笨拙地學着他人的模樣,向遠道而來的白陌石,打了一聲招呼。
但仔細一聽,卻又隻有樹枝搖擺的飒飒聲音,仿佛隻是白陌石的錯覺。
這一刻,白陌石居然有些恍然,連他站在何時何處都有一瞬的不清明。
眼神蓦地變得柔軟,平日裡的攻擊性褪去,他近乎無意識地,将自己的視線落在自己的指腹下,那片粗粝的漆黑。
大抵是在烈日下長時間照射,即使天黑了好幾個小時,到了深夜時刻,祈願木上仍保留着一絲夏日的溫熱,抵着他冰冷的手,緩緩傳遞而來。
白陌石細長的手指微微蜷縮,回過神後,兀地收回手。
“祈願木?”白陌石輕喊了一聲。
他仰望,望見那些高處挂着數不清的紅色綢緞,細細密密,在風中輕輕搖晃。
狐妖的身姿輕輕一躍,雙足瞬間落在于尋常眼中高不可攀的粗壯枝幹上。
白陌石神色平靜地踩在守木人口中的敬畏的“神木”上,他走在粗壯的樹枝上,一步又一步。
白陌石随意地走着,如履平地,遇到交錯縱橫的前路,便再往上一躍,随機地落在更高的枝桠上。
仿佛用腳在丈量着、熟悉着這株有神木之名的黑色大樹。
大樹的年歲那麼長,長得那樣高,白陌石跳躍數次,卻猶如永遠沒有盡頭。
幾乎每一根枝杈上都用鈴铛綁着一條紅色的綢緞,白陌石置身其中,輕靈的聲響随風環繞在周圍。
“神的祈願?”白陌石回想着柳老先生對此的介紹,低聲一笑,眼神中沒有敬畏,也沒有鄙薄。
“神也會有願望嗎?”
白陌石看着從上方垂落的一根紅色綢緞,歪頭看它左搖右擺,喃喃自語地問着,語氣中帶着純粹的疑惑。
“神,也會求而不得嗎?”
置身于那些願望之中,隻要白陌石願意,他可以輕易看清所謂“神的願望”究竟是什麼。
白陌石擡手夾住一個“願望”,指腹輕撚着,雙指間的觸感并非一般布料,大抵是來自世家供奉的名貴之物。
世人或許很難想象,這些絲滑的綢緞能夠經曆過無數歲月,依舊嶄新如此。
但白陌石不是人,他本就是妖,他知道沒有什麼是不可能。
在這些書裡,描寫的是人的世界,但他是一隻妖,不也落在這個“人的世界”中。
或許,不止他一隻妖。
白陌石歪頭,透亮的眼瞳流轉着金光,終是勾起一抹興味。
是,同類?
抑或,這個世界真的存在神明?
白陌石指尖微動,紅布翻轉躺在掌心,他以一種溫柔的語氣,念出上面的字:“八月十五,上河飲酒,未歸。”
神明的字迹端正,細看,金色的筆鋒将淩厲包裹于規矩之間。
寫下的卻是:“甚念。”
我啊,真的很想你。
你卻在上河飲酒作樂,不曾回來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