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吃飯的時候，裘夜才提起今天上午離校的原因，他一邊幫白陌石往杯子裡倒水，一邊說着：“我出發前跟你說過，我需要外出拜訪一位師傅，中午前回學校，讓你等我一起吃午飯。”

“那時你還沖我點頭，我以為那是‘知道了，沒問題’的意思。”裘夜擡眼，靜靜地看着白陌石。

白陌石望進裘夜有些委屈的神色，努力回憶了一下，才從腦海中的犄角旮旯裡翻出記憶。

裘夜離開前的确告訴他了，隻是那時候系統一直在他腦子裡叭叭，他就沒仔細聽。

“我想起來了。”白陌石拿過杯子，微微偏了偏臉，避開裘夜專注的目光，他喝了一口冰水，随口問道：“那你見到那人了嗎？是有什麼要緊事要辦理?”

裘夜收回視線，低下頭繼續給白陌石布菜，白陌石很喜歡吃海鮮，但是不怎麼動魚。

裘夜觀察過，發現是他懶得挑魚骨，于是每次都會用公筷幫他把魚骨給剔出來。

他手上的動作不停，回答着白陌石的問題：“我讓小榮幫我約了一位很厲害的工藝師，他曾經修繕過不少文物。但那位工藝師的脾氣有點奇怪，他讓小榮跟我說，既然要下委托，就應該本人到場親自委托。”

小榮是裘家安排給裘夜的生活助理，裘夜的日常瑣碎的事務都是經由小榮處理。

“他隻跟物主溝通，也隻接珍愛之物的修繕委托，但标準模糊，也都由他來評定。意思是，隻接他喜歡的單子。”裘夜冷哼一聲。

“不過他曾經欠我人情，便有了這次見面，結果去了他在西禹市的工作室，我差點被趕出來。”

裘夜說着将手上的小刀，冷哼着插入魚腹中，輕輕一劃，就露出整條魚最鮮嫩的部位。

“為什麼？”白陌石挑眉。

“因為我不是物主，他不跟我談，說我浪費他的時間，好說歹說才看了一眼照片，說可以考慮。”裘夜将魚腹邊上的大魚刺一根根挑出來，又仔仔細細地剔着一些細碎的小刺。

“沒有刺了，非常完美。”裘夜擡眼，黑色的眼眸中帶着些許得已，“非常完美。”他将一整片又白又嫩的魚肉盛放在幹淨的碟子上，輕輕推到白陌石眼前。

餐廳經理站在不遠不近的位置，見兩人的對話似乎告一段落，輕輕招了招手，一位廚師跟在他的身後，一同走了過來。

餐廳經理站在半遮的簾幕旁，“不好意思，打擾二位用餐。”

在經過許可後，他輕輕掀開簾幕，低聲詢問接下來的菜品，是否需要由他們的廚師長為他們處理得更加容易入口。

裘夜擡眼，面無表情的模樣看着挺兇，至少餐廳經理已經開始在腦海裡反思自己剛剛的話語中，是否有不得當的地方，惹得這位少爺不高興。

“不用了，有需要我會按鈴。”裘夜知道餐廳經理的态度完全是因為認出他的身份，他冷淡地收回視線，說：“不要來打擾我們，這就足夠了。”

餐廳經理緻歉後，退出他們的位置，等簾幕重新垂下，他隻能從縫隙間，隐約看見屬于少年的那雙帶着不少傷疤的手又重新操作着刀具，靈活又熟練。

“聽說裘家的背景……”廚師長跟着他身後離開，小聲地想跟餐廳經理八卦，卻被冷眼一瞪，止住了話頭。

“謹言慎行。”餐廳經理道。

·

“我處理食材的技術，可比他們強。”等不相幹的人離開，裘夜冷冰冰的臉瞬間融化，他對着白陌石露出張揚的笑，“我相信，你會對我的服務滿意的。”

白陌石托腮，眼神遊離在少年的指間，不知為何突然勾唇一笑，輕聲誇贊：“不錯，很靈活。”聲音中帶着若有似無的|暧|昧。

席間，懶洋洋的白陌石一直享受着裘夜的貼心照顧，一頓飯吃得妥帖舒心，一如裘夜所言的“非常滿意他的服務”。

“你有什麼東西需要他來修理嗎？”白陌石其實還是勾起了好奇心。

在白陌石的判斷中，裘夜并不是會親自上門拜托别人的家夥，相反的“有事相求”這種情況，以裘夜桀骜的性格，他應該會極力避免。

需要這樣鄭重其事地委托、甚至挨了罵也沒放棄，到底是什麼樣的珍寶值得這家夥低頭？

“這正是我想要跟你說的事情。”裘夜說道：“其實，我是去委托他修理你那盞碎掉的水晶燈，如果你願意，明天可以帶着燈，和我一起拜訪那位師傅。”

白陌石有些詫異地揚眉，重複道：“水晶燈？”他倒是沒想到是這個東西。

裘夜的目光微斂，濃黑的睫毛輕輕抖動，舌尖舔了舔幹燥的唇瓣，語氣中多了幾分謹慎，試探道：“不知道你會不會覺得我太過多事。”

裘夜有點擔心白陌石會覺得他又超過了劃定的安全範圍，将這次的行為視作又一次的逾越。

白陌石點了點頭，但也沒多說什麼，隻是雙臂交疊于胸前，一副“你繼續說”的神态。

“我見那盞水晶燈即使碎掉，你也依舊一直放在桌上，應該是真的很喜歡。”裘夜有些緊張地抿了抿唇，繼續說：“那燈……還挺好看了，碎了怪可惜的。”

其實原因不僅于此，從裘夜剛到宿舍那天，他一眼就發現白陌石随手放在桌上的水晶燈，原本華麗的樹狀造型因為碰撞而變得支離破碎。

不知為何，裘夜對此莫名地在意，在宿舍的時候，總是會不自覺地盯着那些碎片發呆。

“那個……”那時候的裘夜，莫名覺得那盞燈正在散發着某種吸引力，視線會忍不住停留在裂開的黑色水晶上。

裘夜垂下眼眸，“感覺應該是你的心愛之物，可能有着什麼重要的意義，所以你才會舍不得扔掉吧……”

白陌石沒有回答，态度不置可否。

裘夜有想過，那會不會是系統001送給“主人”的禮物，這種猜想讓他妒忌。

即使如此，裘夜也想要修複那盞燈，因為在冥冥之中，他感覺到那盞燈似乎在呼喚他。

這說起來很玄乎，但他連這個世界是本書，白陌石是天外之人，他都接受了，還有什麼不可能呢?

或許，他能從中發現自己與白陌石進一步的聯系，不然為什麼是他被選定為攻略對象，為什麼是白陌石來到這個世界。

裘夜繼續道：“那位工藝師名為柳葉，是國寶級人物，平時經常受邀前往世界各地，參加各種國際級的修複工作。”

“但他每年夏天都會回西禹市老家住一段時間，休假的時候會接一些私人的委托。他……應該挺厲害的，我想能把你的燈修好。”

裘夜不想表現出對那盞燈的在意，也不能強迫白陌石一定要跟他去柳葉在西禹市的工作室。

但他的确，很好奇那盞燈恢複如初，發出亮光的模樣。不知道，是不是會如他預想的那般溫暖漂亮，會不會發生什麼超乎尋常的事情……

裘夜不禁有些期待。

白陌石聞言，想起自己剛拿到那盞小夜燈時，的确很喜歡，把玩了幾個小時都沒有膩煩。

但他的喜愛似乎總是稍縱即逝，燈碎了，就随手擺在那裡，要說對此有多少可惜的情緒，白陌石覺得應該沒有。

他并沒有太過在意這個破破爛爛的小玩意兒，今天還拿來跟系統玩彈珠遊戲。

但奇怪的是，即使白陌石覺得那不過是他臨時起意，從古樸的電視購物節目中網購而來的破爛小燈，卻在燈碎了之後，也沒想過另買一盞，或者把它扔掉。

白陌石就把它一直扔在那，偶爾也會看上一兩眼。

那樣一盞支離破碎的燈擺在桌上……看着，其實有時也會有種不太舒服的感覺。

“那行吧。”白陌石随意地笑了笑，随口應道：“那個燈亮起來的時候，很絢爛，是挺好看的。”

白陌石同意了裘夜的提議。

“那我們明天一起出門。”裘夜得到他的首肯，想到每周僅有的一天休息日，兩人也可以呆在一起，不由得有些高興，唇角揚起。

“你想吃冰淇淩嗎？”裘夜臉色放松愉悅地指了指菜單上格外醒目的冰淇淩照片，“這家店的可可冰淇淩很出名，我想吃很久了。”

從前的裘夜，可不會這般态度坦然地說出他想吃冰淇淩這樣的訴求，短短的一段時日，他已經學會在白陌石的面前，直白地表達自己的喜好。

裘夜覺得，白陌石喜歡自己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