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入宮】
一條髒不溜丢的影子爬出爛草堆,撒丫子跑往了侯府深處。
顧栖驚怔之下飛速追去,直直落身在那人面前。
對方瘠瘦得像副骷髅架子,污穢的發绺糊了一臉。
顧栖定睛一瞧,認出這人竟是自己以前的小厮,顧小五。
“你——你是人還是鬼?”
顧小五腦子不太清醒的樣子,雙手抱着頭,五官戰栗到變形。
顧栖一把捉住他胳膊:
“小五,侯府女眷呢?人都去了哪兒?”
“啊啊啊——别殺我,别殺我!我不知道……老太君和夫人她們——帶走了,都走了!礦場……是皇帝……我不知道……抄家帶走!我不知道……礦場……皇帝……不知道……”
顧小五語無倫次,發了瘋似掙開顧栖。
内息又在狂亂暴走,顧栖冰寒蝕骨,心肺上好像雪山崩頂。
“充之……?”他一陣暈眩,身子不自主地墜作單膝跪地。
風吹落兜帽,平平無奇的臉蒼白而困薄,仿佛一戳就破,眼角隐約洇了水痕。
書裡面,蜀漢少帝劉沛和顧栖的原身,存在某種畸形的依戀。
原身垂涎主角攻姜奂,為此淨整幺蛾子。姜奂知他心術不正,從沒正眼睬過他。
求愛不得後,他怨氣叢生,便靠着美貌皮囊,谄媚蜀漢剛即位的小皇帝劉沛,想借昏君之手報複姜奂。
劉沛深陷妖娆原身無法自拔,萌生變态的愛意,對其唯命是從。
此後原身便同他兩人蛇鼠一窩,腌臜事幹了一出又一出。
好在姜奂主角光環強大,逐一擊潰原身險惡的伎倆,犯不着親自出手,原身就陰謀敗露,被憤怒的民衆亂石砸死。
他嗝屁後,劉沛更顯荒淫本色,成為姜奂星辰大海的征途中,氣得人巴不得沖進書裡掐死才解氣的豬隊友。
而顧栖穿來後,人事樣樣變。
劉沛多年受顧栖熏陶,穩步前進在明君之路,看待顧栖,從來是純粹的友誼……嗎?
顧栖以前執着于“飛升”,選擇不去想這點。
涼夜風寒,顧栖再擡眼,顧小五已逃得無處可尋。
他望向西方,鐮月在暗黑的雲層後苦苦掙紮,慘淡地透不出光。
江州西行六百裡,便到了成都。
兩漢四百年,在成都專設“錦官”,管理當地發達的織棉業。
由于官營工場規模龐大,外圍築城防護,成都故而得名“錦城”。
人間四月天,陌上花開時。
一輛古樸的車駕,悠悠駛入錦官城。
馬車轎廂一側的窗子半敞,透出車内兩道人影。
“阿追,前方便是蜀漢皇庭太城宮了吧?”
清疏的少年,淡雅的聲色。
另一道魁梧的身影探頭窗外,但見遠方山域,宮殿巍峨地矗立:
“公子說的是,咱們已過鹹陽門,若直穿龍堤池,就可到達太城宮所在的武擔山。”
“昭烈帝自視漢室正統,自從借了益州王宮為皇庭,便下诏按漢制改建。想來當下的太城宮必然複興了前朝榮光,華阙雙邈,重門洞開,金鋪交映,玉題相輝。”
少年甯和地吐字,又對阿追道:
“關了窗子吧。閑言碎語,擾人得很。”
如果他指的是那些唾罵顧栖的聲音
——的确,蜀漢都城隻比江州更甚。
昔日錦官城裡最明媚的少年郎、蜀漢的五官中郎将,在百姓心中的形象早已一落千丈,文韬武略的成就,也被抹殺得幹淨。
當今的顧栖臭名昭著,罪不容誅,是不忠不義的叛國賊、大奸大佞的殺人魔,下十八層地獄不為過。
街頭巷尾,人人言談間都得啐上一兩句:“顧雁息個下爛藥的狗東西!”
清雅公子的車駕并不往太城宮的方向走,不時隐沒于街市。
而顧栖,眼下就在這座蜀漢禁宮内。
六年沒踏足皇城,這裡的一磚一瓦,顧栖依舊很熟悉。
宮宇威嚴魁偉,朝地面投下無際的陰影,像吃人不吐骨頭的巨獸。
顧栖扮作宮人走在檐下,平生第一遭壓抑得喘不過氣。
山雨欲來,天說陰就陰。
白玉石道被兩側宮牆框得筆直,迎來蜀漢少帝劉沛的聖駕。
年輕的君主體貌不俗,一身錦袍雍容華貴,大波的人馬随行。
步辇有條不紊地行進,少帝的視線流連在赭色的牆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