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奇毒】
“……最多不到一——”
“九爺——”
管韬丁準瞿良的呼喊由遠及近,沖斷玉兒辛澀的嗓音。
顧栖倒是也不用玉兒真的把話說出口。
不到一個月……他根據身體衰落的速度,心裡一早有了數。
三個小子不負所望地歸來,遠望楊繕傷勢,三人滿布塵灰的臉,仍隻見悲怆。
看到三人玉兒憂喜交加,剛想上前招呼,又讷讷後退。
仨人是來拼命的。
所幸顧栖搖搖晃晃杵在了他仨跟玉兒之間,身體支起道似有若無的阻障。
他眯了眼楊繕,沖三人搖頭,神情容不得違逆。
瞿良似乎讀出顧栖眼裡的深意:
“聽九爺的吧……”
“可是——”
“都聽九爺的!”
瞿良硬按住管韬和丁準。
管韬丁準胸膛劇烈地起伏,也像想通些什麼,跟瞿良一同生吞下哀恸。
三人暫且擱置對玉兒的仇視,轉而去瞧楊繕。
顧栖難以再強挺,身形散墜得像離枝的花雨,零落成泥碾作塵。
玉兒本能地焦憂,顧栖卻拉住了他:“嫂子,我的情況,沒必要跟他們講……”
“什麼,不說?”
“一個楊老三還不夠?他要靜養,那仨小子也要為深入險境做足準備……”
“可是就算我不說,你這樣子,又能瞞多久?”
“我們就快達成所願,本身也不用太久……”
眼皮沉重下墜前,顧栖如是說。
這天晚些時候,司馬骜給顧栖等人劃塊空地,周遭又派重兵死守。
衆人得以在“領地”内活動,逃出包圍卻是癡人說夢。
三個小年輕劈砍樹木,手搓簡易的起居器具,搭建兩間窩棚:
一間方便玉兒照顧楊繕;另一間,大家也就湊合着過。
顧栖昏昏沉沉,仨小子心思都在楊繕那邊,也沒誰過分注意到他。
隻有玉兒悄沒聲地幫襯着,在夜深人靜時替他診療。
往後的幾日,衆人得以休養生息。
曆經休憩,某一天深夜,顧栖的神思總算複歸了清明。
“宿主宿主,任務終階已通過總局審批,進入評定階段,現在咱們萬事俱備隻欠東風,就等宿主你幫大家找到留侯天運儀,然後在最後的大場面裡獻身啦。”
系統激動的小夾子音,炸得顧栖腦子一抽抽。
“好。”
“啊啊好什麼啊,我的宿主呀……不行不行,剛剛我太興奮還沒來得及細瞧,宿主你怎麼搞得自己一次比一次慘烈,嗚嗚我真沒眼看了。”
顧栖不理會系統的驚憂,強制它閉麥,沖對面窩棚望了望。
一盞幽火,映得那頭七分惝恍。
楊繕呼吸平穩,玉兒趴在他床邊,也淺淺睡着。
幾天以來,仨小子不曾為難過玉兒,好臉色當然也不會給。
夜裡頭三人輪番值守,這時丁準正和瞿良交班,管韬也睜了沒眯片晌的眼。
“諄修哥有那人救治,傷情穩定,人的意識一直算清醒。”
“他真心中意那人,我們便沒立場怨怼。好在他性命已無虞,隻是……”
“隻是往後少了隻手,必然諸事不便。司馬骜,你不得好死……”
自從顧栖喊過司馬骜大名,大家也都效仿起他“大不敬”。
三人額上滿布着凸起的青筋,低聲地痛斥,捏爆了拳頭,跺碎了地面。
瞿良坐在火堆前,見到顧栖走來,他張了張嘴,千言萬語堵塞喉頭,隻剩血紅的眼睛、血紅的淚。
此時無聲勝有聲,顧栖也在火前坐,拍拍小年輕的肩,目色有力且溫熱。
下半夜,顧栖教瞿良去休息,換自己守夜。
遠方,司馬骜的大本營火光熠熠,将軍帳裡,瘦薄的小人,影影綽綽。
遙遙瞄着那條小人影,顧栖眼底的一汪清潭,幽光流逐。
春英易逝,天氣熱了起來。
再過上半月,山風暑氣已撲面。
小馬被司馬骜扣押,和大家相隔兩地。
明明伸長脖子能望見的地方,卻像相隔萬水千山。
說不清哪兒生的默契,顧栖每每走到空地邊緣,離得小屁孩近些,小孩都能迅速站到将軍帳外,靠氣息尋覓顧栖的所在,而後堅強沖他挽個笑,示意他自己的安好。
楊繕情況也不賴。
玉兒傾盡心力,又有司馬骜供給的良藥,他斷臂之傷日漸好轉。
從被攙扶着下床走動、到重掌身體的平衡、再到又一次手執武器,顧栖曆見他重煥新生。
空地一側山勢陡峻,這日傍晚,楊繕甚至攀上高處,同顧栖比劃了幾招。
“楊老三,咱倆現在半斤八兩了。”
顧栖打趣。
楊繕一條長袖夕陽下飄擺:
“斷臂之初,我并沒承受多大痛苦,是因為九華緩生丹對不對?”
“給你報仇。”
“我在跟你說——罷了……”
楊繕落寞垂視着斷臂。
“阻不了你也好,司馬骜至今沒猜出你是誰。”
“誰教世人眼中我早死了。”
顧栖衣袂乘風。
然而帶起這陣風的,是司馬骜大老遠砸來的巨钺。
“當心!”楊繕猛推顧栖,倆人堪堪避過巨钺洪水猛獸般傷害。
“楊諄修,你恢複得夠利索呀。”
司馬骜像條瘋狗狂吠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