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難得秋高氣爽。
午後暖陽躍入營帳的窗棂,一半灑向地面、一半澆往桌前。
顧栖沾上陽光點眷睐,堪堪地轉醒。
小馬則窩在死角裡,凄寂得沒點活人氣。
顧栖搖幾下腦袋,強迫自己快清醒,隻見小馬倆手滿是幹涸的血痕。
再一轉視線,自己胳膊肘厚厚一圈繃帶也闖入眼簾。
顧栖清楚,這都是小家夥功勞。
外間吹來一襲風,撩起小馬的鬓發。
顧栖的心弦,也像被風撥弄了一下。
“你這是練的什麼功,非得窩在那兒打坐?”
他溫和地調侃。
小馬一言不發,十指死摳在一起。
“整夜沒再睡?”
“……”
“起來,地上涼。”
“……”
顧栖歎口氣,轉而瞟窗外。
這兒是魏軍營帳裡一塊獨立的圈地。
出入口位置,訓練有素的兵士,輪班在站崗。
這時候,老久沒見的小系統突然往顧栖腦瓤裡發射一片動感光波:
“宿主宿主,對你忠貞不二的小系統又肥來啦。我終于弄懂穿書局那邊領導大大的說法啦。”
“嗯,怎麼說?”
“這個小馬之所以跟書裡其他人‘不一樣’,是因為當下這個世界裡,他根本不應該存在。”
“不存在?還有這麼蹊跷的事兒呢。”
顧栖回眸瞟小馬。
脆弱的生命,頑強地存活。
豈非正正好說明:存在即合理,合理即真實。
“本來沒這人,結果人小朋友都長這麼大了。穿書局那頭,總得有個解釋吧?”
“這個嘛,領導大大們表示,變數的出現,就在宿主你剛穿進書裡的那陣。由于宿主你的到來,導緻書中世界既定的運行軌迹被打破。即便曹魏這邊和你八竿子打不着的劇情線,也可能由于你的某些行為産生蝴蝶效應。反正大佬們一口咬定,源頭必然就是你。”
好家夥,這怎麼還成了命中注定的緣分了。
顧栖神思清明七八分,回想起自己剛穿來那陣。
體弱多病不叫事。
四五歲的年紀,他照樣淘得狗都嫌。
是故意扮鬼吓唬人,讓其他王公貴族的小孩拉了褲兜子?
是拿臭雞蛋當彈珠玩,一不小心砸了原身老爹的後腦勺?
還是上街浪,遇上人牙子,結果反手就把人牙子給賣喽?
咳咳,都不值得載入史冊。
“啊啊啊宿主你——”
小系統冷不丁又大叫。
顧栖被繃帶五花大綁的胳膊,仍舊洇着血,它多瞅一眼得心梗。
“親娘嘞,我一定是又錯過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讓我看看你的生命指征,天啦噜,生命值低于50%了?我的宿主喲,我看你這傷,一輩子都好不了啦。敗血症你曉得伐?咱們可不能死得這麼沒意義。”
“更嚴重的都經曆過,這才哪兒跟哪兒。放心,到不了那天。”
“喵喵喵?宿主你該不會是想表達——咱們的任務很快就能完成啦?”
顧栖不想再聽小系統嘤嘤,直接關了對話屏,又回看小馬。
小馬依舊蜷縮着,風一吹就打哆嗦。
“還不肯起來?得,昨天九哥是香饽饽,今天九哥是臭粑粑。”
顧栖往小馬身上罩被子。
“……”
小馬咬着牙,丢走了被子。
顧栖又給他罩回去。
他也第二次丢一邊。
再罩。
再丢。
顧栖最終甩個手,自己滾回床上去,直躺到晚上有人來送飯。
“過來吃飯。”
他招呼小馬。
小馬依然無動于衷。
顧栖無奈,隻能盛好飯菜,放了碗筷到他跟前。
到底還有求生的欲望,小家夥默默低着頭,扒拉了吃食進嘴。
但他實在太疲憊,飯後不久便渾噩入夢。
趁他睡着,顧栖可算逮到機會抱他上床,給他掖好了被角。
更深露重,顧栖仰望長空,眼底倒映星辰點點。
這一回,換他一夜無眠。
小馬醒來後,發現自己在床上,終于不再執着藏身角落裡。
可他對顧栖态度依然沒改變,不管顧栖說什麼,都緊抿着嘴唇,置之不理。
司馬骜興許每天都是軍機要務,自打那天後,再沒見顧栖。
外面時刻有人值守,顧栖沒處可去,于是和小馬兩個相顧無言,就這麼混吃等死十來天。
又是個月朗星疏的夜晚。
小馬遠遠躲着顧栖,獨自站在營帳前。
月白如洗,飄灑小家夥一身,斑斑駁駁,影影綽綽。
小小的人兒,清冽過月光,輝熠過星芒,一動不動地待着,就讓星月失顔色。
顧栖倚身帳門口,一頭青絲随風盈曳,飄然若仙。
和小馬一樣,他一束清影,灼灼其華,仿佛沒待在人世間,而是身處九重天。
“這都半個月了,還不打算理我?”
“……”
小馬照舊靜寂如雪。
“随便你吧。”
顧栖斜扯嘴角,轉身回帳。
外間不時響起一陣人聲。
是司馬骜來了,輕裝簡行,身後隻跟着兩個心腹。
“小朋友,你在這兒幹嘛?”
他眼冒金光,張牙舞爪。
“……?”
小馬一激靈,連連地後退。
“本帥都還沒問過,你是張老九他什麼人?兒子?歲數不對。弟弟?長得也不像。”
司馬骜肆無忌憚地朝小馬伸出鹹豬手。
“你——你别碰我!”
小馬盲瞳劇烈震顫,按動玉竹杖手柄的機關。
狼牙寒光乍起時,顧栖也閃身出帳。
“嘿,怎麼能對司馬大帥這麼沒禮貌。”
他飛速從小馬手上奪下了利刃。
“張老九,你這小兄弟,本帥當真一見難忘。這幾日本帥朝思暮想,魂牽夢萦,隻想要——隻想要——哈哈哈,君子成人之美。張老九,這孩子你便獻于本帥吧。”
司馬骜淫逸之色嘩啦啦地往外溢。
“原來大帥好這一口。”
顧栖垂目一笑,扯起小馬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