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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拉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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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栖胸前每一寸筋骨,都像被猛獸利爪暴虐地撕裂。

但這正是他要的。

《希夷罔象功》是顧栖師尊不世的功法,取意虛寂玄妙,力量至純至聖。

金針封穴勉強壓制顧栖傷情,也禁锢他師尊一甲子功力。

隻要金針稍有松懈,貯藏顧栖體内的真氣就會不受控外溢。

他頹敗不堪的身體根本不足以承受,最終的結局,就是自爆而亡。

顧栖強忍錐心痛楚,屏息凝神、心無旁骛,憑意志牢牢把控内息遊向,與小馬十指相扣。

真氣順沿經脈流轉,随顧栖所願形成汩汩熱流,湧入小馬軀體。

兩三個時辰後,小馬果然肉眼可見地好轉,覆在眼皮下的瞳眸微末簌動,小臉蛋破天荒見紅。

顧栖松口氣,雙手緩緩收勢,讓小馬橫躺在腿上,輕拍他脊背。

小馬掙了掙小手,無意識攥起顧栖的大手,癡癡夢呓:

“……九哥……我一輩子都要跟着你……”

顧栖輕哂着,臉色慘烈。

内息山洪般紊亂,他每呼吸一次,就承受一次撕心裂肺的劇痛。

感覺究竟多可怕,大約可以參考宇宙初開時,天地如何分的家。

小茶肆已近打烊,掌櫃的眼見顧栖精神頭離譜,應允他和小馬在鋪頭湊活休息上一宿。

顧栖謝過掌櫃的,眉心皺得能夾死蚊子,一腦袋砸在桌面上,氣息幽微,半死不活。

夜半更深,潇潇雨歇。

茶肆不遠的林野,隐現兩道人影。

出于不明的原因,兩人似乎正窺視着什麼。

“那些人是你的傑作?”

雄健影子音色低沉。

“他們難道不該死?”

纖高影子淡漠反問。

雄健影子道:“主上的安排,定有其道理。他不讓我們插手,我們必須什麼都别管。你我的職責,便是遵循主上吩咐,當做的就去做。不當做的,絕不多做。”

纖高影子一聲冷笑,兩根手指直戳雄健影子的雙眼。

“你幹什麼?”

“石頭做的,不要也罷。”

一語言畢,纖高影子隐去蹤迹。

雄健影子尾随着,也消失于蒼蒼草木。

日出日落,雲卷雲舒。

顧栖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睡着,隻在醒來時,望見一輪斜陽挂天邊。

看來這覺漫長,竟無知無覺跨過一整個白日。

小馬也在差不多時分轉醒。

耳聞顧栖動靜,他趕快昂個小腦袋,跟顧栖靠得近近的。

“九哥——我這是怎麼了?”

“嗯?”

“從小到大,我從沒感覺這麼有力氣。”

“我不是早說了,你命中福星高照,老天爺眷顧。”

顧栖萎靡不振地笑。

内傷反噬劇烈,單靠一晝夜,他實在恢複有限。

困苦如影随形,他連兩粒眼珠子轉得都不比日前靈活。

“九哥你還好嗎?我聽你聲音不太對……哪裡不舒服嗎?”

小馬語帶憂悒,盲眼霧蒙蒙。

“胡說,我能打十個。”

顧栖摟起小馬不盈一握的小腰,踏上大路。

時候不早,同楊繕等人約好碰面的時間,已遲一天不止。

顧栖不由加快腳步。

夕陽染得山川金燦燦、赤澄澄,卻沒法給他的臉上色。

“九哥,讓我自己走,我能行。”

小馬硬是挺直玉竹杖。

“這麼想為我省力?求之不得。”

顧栖看出小馬的堅決,再瞅自己鬼樣子,索性由得他逞強。

此後一段路,顧栖竭盡所能掩飾糟糕的狀态,依舊談笑着風生。

可顯而易見,他走路姿勢越來越不美,右腿好似斷了弦,難以維系身體的平衡。

也沒扭着崴着的,猛不防馴服不了腳丫子,總不能是因為腿太長了吧?

“九哥,昨天沒遇到你之前,我掉進過一個大坑。那裡面……都是死人。那些人,我總感覺有印象……”

小馬肩頭悸動。

“我又聞到了他們的味道,大概就在那邊。”

“……小馬,你怕嗎?”

顧栖眼裡的光忽明忽暗。

“……?”

“我的意思是,想讓你帶我去瞧瞧。”

“好,”小馬不假思索地點頭,堅定緊握玉竹杖,“有九哥在,我什麼都不怕。”

顧栖跟随小家夥行進山野,一座深坑顯現眼前。

天已全黑,顧栖取出火折子照照,坑中腐屍當真堆積如山。

托暴雨洪福,大多屍首已泡發,格外不堪入目。

“确實是熟人。”

顧栖若有所思,将小馬護到身後。

死者是冥漠之都那支送親隊。

小馬發怵去揪顧栖衣角:

“九哥,有人來了。”

話音沒落,刺眼的火光已照亮莽莽夜色。

很快地,腳步聲和車行聲也滾入顧栖耳朵,當中又間雜惡犬在狂吠。

顧栖心道不妙,攬起小馬就走,身子卻不聽話地一栽歪,險些給小馬來個過肩摔。

隻耽擱這片刻,上百名曹魏兵士已手舉火把沖上來。

不止沛郡郡守府。

寫着“司馬”二字的旌旗,迎風獵獵地招展。

這票人馬還費勁巴拉拽着三條大狼狗。

許是好久沒啃到人肉,餓狗們目露兇光,瘋狂咆哮,龇出滿嘴的獠牙,哈喇子飛流直下。

顧栖和小馬,刹那被團團包圍。

但凡牽繩的人手一松,惡犬必定飛撲而來,咬得他倆隻剩骨渣。

一個身騎汗血寶馬的青年,被手下官兵簇擁着,從火光深處上前來。

鄭徽步行跟在這人身旁,森然視線對準顧栖。

二人身後,兵卒把守幾輛囚車。

烈焰熏射下,楊繕、管韬、丁準、瞿良四人赫然在列。

顧栖猜到發生什麼了。

約定地點附近,楊繕幾人又遭遇追兵。

不過階下囚中并沒有玉兒,往好的方面想,幾人拼死抵抗,她興許僥幸脫身……

楊繕四人手足被縛、動彈不得,一身傷痕累累,還被塞住了嘴。

望見顧栖,他們大驚失色,隻能眦着通紅的雙眼,與顧栖視線相接。

鄭徽對馬上青年異常恭敬:

“司馬大帥,看來咱們這趟收獲頗豐。大帥愛寵,功不可沒。”

火光森森,照耀鄭郡守陰陽怪氣一張臉。

他掃視顧栖,眼裡飽含用心險惡的笑意。

馬上青年二十啷當歲,不醜,五官單拎出來甚至可圈可點,但組合在一塊,愣是教人不舒服。

“郁美,你之前說咱們抓的那幾個,都是什麼人來着?”

“回大帥,四人為首者姓楊名繕,曾任蜀漢越騎校尉。黃初五年關中之戰,亡我魏軍士卒千人不止。”

鄭徽指完楊繕,羽扇又揮向管韬丁準和瞿良。

“那三人是楊校尉手下力士,也曾身先士卒與我軍對壘,都有一夫當關之勇。”

“喔……哈哈哈哈。”青年忽然抽了瘋似仰天笑。

一眨眼,笑聲戛然而止,他又不可一世指顧栖:“那這人呢?”

青年沒見過顧栖,但顧栖認識他

——司馬骜(ào),字慎嚣,司馬家家主的次子。

書裡面,曹魏司馬家乃是主角攻一生之敵。

司馬骜憑借他老子運作,累官洛陽典農中郎将,後在蜀漢北伐時,被主角攻斬于馬下。

“不瞞大帥,蜀漢可謂人才輩出,竟連我曹魏校事府都敢冒充。就算是下官,也被戲耍近乎一年。此人是誰,下官比大帥更想知道。”

鄭徽磨牙鑿齒。

想當初,楊繕在鄭郡守眼皮子底下對顧栖抓了又放。

現在終于将這幾人一網打盡,不千刀萬剮了他們,鄭郡守如何能消心頭之恨?

“喂,你誰啊?”

司馬骜盯住顧栖,眼珠子詭異往上翻,四分之三是眼白。

“張老九。”

顧栖瞳光微漾。

大狼狗還在不住狂叫,小馬遭不住,小臉煞白。

顧栖一步攔到他身前,又沖司馬骜補充一句:“無名小卒而已。”

小馬驚怔:

“……九哥也是蜀漢人?”

聲音太小,顧栖之外,沒人聽見他說什麼。

“張老九?哈哈哈哈哈。”

司馬骜魔怔拍大腿,轉眼臉色又突變,凝視顧栖,橫眉冷對。

他一揮手,帶來的上百号人馬就沖顧栖亮出了兵刃。

死局。

橫看豎看,顧栖都是必死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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