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最溫潤的人逼急了會變成什麼模樣?
這個問題放在從前,春迎如何想象,都無法回答。
但時亭一這個鮮活的例子擺在面前,饒是她,也不得不沉思三秒鐘後承認,這樣的人,确實會比其他人更吸引她的注意力。
開完“小五”的玩笑後,對方好似當真,每日掐着準點問她要不要偷情。
春迎盯着手機屏幕無語了一回又一回,最後實在忍不住,給他發了句,再這麼說話,就直接把他踹了換别的小五上位。
這種威脅果然有效。
很快時亭一便重新換了話術。
有的時候是些什麼網絡油膩文學大賞,有的時候是他精心編造的戀愛小故事,隻是到了最後偏偏要轉折一句“但也就隻有這樣的身材才能讓你愛”。
本該是看一眼就不會再多浪費一秒鐘的文案,可偏偏面對後面的小視頻,襯得前面的鋪墊也可愛起來。
春迎心想。
人隻是願意費盡心思讨自己開心,那她為什麼要一次次拒絕。
當能正大光明接受時亭一的“谄媚”時,春迎也就驚奇地發現,她好像已經很久沒有和時亭一針鋒相對過了。
或者嚴謹些說,她已經很久沒有單方面嗆聲過男人了。
最初見面時,她總要話裡帶刺地嘲上兩句。
明明時亭一一點錯也沒有,她也要硬生生營造出對方的渣男形象。
後來心虛,刺也軟和下來,每一句不僅沒辦法弄得人家傷心遠離,反而讓時亭一越湊越近。
就差直接上來與她肢體接觸。
再後來。
男人學會了讨好人的手段。
也不顧她的一次次冷臉,偏要厚着臉皮道他是她最忠誠的信徒。
于是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兩人的關系竟然已如大一一般,雖不說日日甜言蜜語互相報備,但也有來有往,不再是一個人的獨角戲。
就連他約着要出去吃飯,她也鬼使神差地答應。
臨出門前,春迎又想起自己給他畫的那幅畫。
猶豫片刻,便捎在袋子裡,一起帶出門。
她的穿搭可謂随意。
像是真回到了大學的時候,為方便做事,整日短袖短褲地穿。
以至于在高奢餐廳裡,望向她矚目打扮的人一群又一群。
春迎不在意别人異樣的目光,挎着自己那個帆布包大咧咧地跟着服務員。
開門時,裡面等待的男人終于難得換掉了自己的西裝。
春迎嘲笑:“終于舍得你那半永久皮膚了?”
時亭一本想狡辯。
可回頭想想,平日上班要穿西裝,參加晚宴會客吃飯要穿西裝,就連給她拍各種各樣的擦邊照時,西裝都是最容易出場的搭配。
能穿休閑服的機會實在是少,況且在她面前,他總是下意識想塑造一個成熟可靠男人的形象。
今日出門前,他對着衣櫃裡一眼望去幾乎相差無多的西裝犯了難。
刷到程衍舟朋友圈的時候,他才恍然意識到需不需要給對方展現另外一個形象的自己。
雖說她本人早已見過,可如今天天西裝,她會不會已經産生審美疲勞?
幾經糾結,他還是打開了自己很久沒有光顧過的另外一個衣櫥。
有奶奶的打理,就算這些衣服已經許久沒見過光,但仍散發着淡淡的花香。
時亭一憑着印象,翻出了春迎當初對他評價最高的那套衣服。
上身是藕荷粉的寬大T恤衫,下半身是一條卡其色的直筒褲,襯得人溫柔又體貼。
時亭一注視鏡子裡的自己片刻,直把自己這身打扮看眼熟了,才敢出門。
精心的打扮還是有些用處的。
春迎進門時,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幾秒鐘。
也就是這幾秒鐘,已經足夠時亭一歡喜。
……至少她應該還是喜歡的吧?
時亭一緘默不語,春迎也就失去了再嘲笑的樂趣。
她坐在時亭一對面,盯着他的臉看。
“有這麼大心思打扮,今天要見什麼重要的人?”
一片寂靜中,春迎突然問。
時亭一下意識當然要說“是你”。
可出發前,程衍舟特地打點過他,太打直球沒有用,适當需要推拉。
雖然他很疑惑這究竟有沒有用,但畢竟看在人家已經結婚的份上,還是給兩分薄面努力委婉轉告。
“一位很美麗的女士。”
看不出春迎面上到底什麼表情,她又笑着問:“哦?那你覺得,你跟她見面,是你的榮幸還是她的榮幸?”
時亭一緊急思考她問這個問題的目的。
是想打探他對她的想法麼?
思考轉瞬而過,時亭一很笃定地回答:“我的榮幸。”
“打扮得這麼精緻,也是你的榮幸啊?那這位女士的面子真大。”
她的話峰回路轉。
以至于時亭一一瞬間,竟然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她的話。
他硬着頭皮答:“不是她面子大,是我想讓她見我最好的一面。”
春迎這會兒又不說話了。
她盯着時亭一的面孔打量片刻。
半晌後,像是認輸般,轉了話題,“點吃的了麼?”
“還沒。”
這家餐廳春迎以前沒來過,時亭一怕點到她不愛吃的東西,便沒有妄自點單。
他把菜單送到春迎面前。
大小姐這才賞面,翻開那張英文菜單慢慢閱覽。
高級餐廳總要有這副德性。
明明開在國内,招待的也是國人,但偏偏要一張英文菜單彰顯自己的高級。
春迎隻看了幾眼,點了兩道甜品,就又把點菜的難題抛到時亭一手裡。
時亭一斂眉,按着她以前喜歡的口味,點了幾道菜。
擡頭一望,才發現春迎饒有興趣地看着他。
他喉嚨一緊,“怎麼了?”
他面上有什麼東西麼?還是做了什麼不妥當的行為?
春迎托腮,話裡話外在試探:“看起來,你蠻會照顧小姑娘的。”
這話一出,時亭一頭腦中的警鈴馬上響起來。
他不自覺挺直背解釋:“大學那幾年,一起吃過這麼多回飯,當然要背會你的口味。”
堂堂總裁,像個初中生一樣被老師拷問,一字不敢懈怠。
偏偏兩人都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
春迎恍然大悟般點頭,又接着詢問:“那你的口味呢?”
說隻需要注重她的口味又太做作,說自己沒有喜歡的口味又太假。
怎麼說都是個錯,時亭一慎重組織語言:“會有人記得的。”
春迎微不可查地笑了一聲,随後才又拿起菜單,點了他愛吃的兩道菜。
時亭一松了口氣。
這暫時應該,算通過她的考驗了吧?
春迎不是一個愛算計的人,向來想什麼說什麼。
要想這樣一次次試探,還是第一次。
時亭一能察覺到她那點改變的心理,當然要百分百配合。
高檔餐廳,當然在精不在多。
看似點的多,實際端上飯桌的,每個盤子裡也隻有小幾口。
春迎給了點面子,給那幾盤子菜都淺嘗一口,然後才安心捧着自己面前的甜品,一小勺一小勺挖着吃。
時亭一溫聲詢問:“好吃麼?”
大小姐不是不講理的人。
況且在吃的面前,她也不想無故抹黑。
她換了公筷,筷尖輕指就近幾道菜,慢吞吞評價:“這幾道還行吧。”
筷子方向一轉,指向離她最遠的那道菜,語氣驟然冷淡,“難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