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楚文州出現在朝堂之上。看起來一切正常。紛紛揚揚的謠言,徹底安分了下來。
第五日,楚文州去見了先皇後,先皇後還是一如既往的怨恨他。
早些日子,忠義侯就把真相告訴了他,他确實是先皇的親生血脈,不過是先皇後的親妹,忠義侯的妻室所生,他的生母生下他兩日,不堪受辱,就懸梁自盡了。
先皇後恨毒了他,不惜給先皇下毒,嫁禍給他,卻因為王婕妤,也就是從前在他宮裡做過宮女的春桃,暴露了。
先皇後指責他,不該來到這世上。
楚文州隻是笑了笑。
第十日,赫連岐找來了一味草藥,讓他喝下。楚文州心疼的親了親他的鬓角。
二皇子被找到的時候,已經神志不清了。楚文州沒去看他。
高家一族,抄家流放。
高相國在朝中的殘餘勢力,被盡數拔除。
章大人告老還鄉。
林大人從江州被調到了王都。江州的百姓們自發相送,請名遠揚。
第十五日,西楚國的使臣到了。
阿良就在其中,小小的年紀,卻是幾人之中的主心骨。聽赫連岐說,像條沒主的狗。
“他非要過來見見你,我替你打了他一頓。”
赫連岐平淡地提起。
楚文州笑了笑,“少欺負小孩子了,那人呢?”
“在殿外等着。”
他自知很懂赫連岐,赫連岐同樣也很懂他,知道他同樣想見一面。
“小心這副樣子,叫西楚國看了去,趁亂掀起戰争。”
楚文州抱住赫連岐的腦袋,貼了貼他的額頭,“有将軍在,沒什麼好怕的。”
阿良果真穩重了許多,有着超出年紀的成熟,阿良不似從前那般依靠他,隻是呈上了一紙契約。
赫連岐讀給他聽,順便享受着狗崽子的怒視。
“這不就是你一直的目的嗎?”阿良已經從最初的錯愕,切換回了冷漠的表皮,“從今以後,至少三十年,不會再有戰争。”
楚文州點了點頭,“你長大了。”
阿良的心被紮了一下,看着眼前的兩人親密無間的動作,又覺得莫名難堪,行了個禮,最後看了楚文州一眼,轉身離去。
梁國新帝上位,消息隔了十日才傳進西楚。那時他剛站穩腳跟。
在來之前,他構想了萬種可能的場景。
如今見到了,對方對他好像不設防,讓他還以為自己如今在東宮偏殿住着。
見他疾病纏身,雙目失明,心中快意一絲也無,有的隻是感慨。
感慨當初那個許下長命百歲的祝願的自己。更感慨的是,他如今,依舊這麼想。
三月後,王都的土地上掙紮着泛出了綠意。
楚文州同赫連岐躺在當初的樹下,這次換了人講,赫連岐慢慢說着,他們從前的一點一滴。
楚文州時不時地點着頭。
赫連岐卻看出來,并且猜到,他如今也聽不到了。
于是他肆無忌憚的講着那些他以為自己一輩子都不會說出口的話。
“楚文州,我好早好早就開始喜歡你了。”
“三年前是這樣,如今依然是這樣。”
“我多想關于前世的記憶是假的,是一場夢,為什麼要我平白背上一場血恨,還是關于你的,我甯願相信這個世界是假的。”
“我的離魂之症發作時,每次都記不清發生了什麼,後來好像知道了,是‘他’在作祟。那個被仇恨吞噬的我。”
“我不要你死第二次了,再陪陪我吧。”
“這算什麼?我該去哪裡找你?”
“你就是全天下最大的騙子。”
“……”
“你該去看看的,天下之大,你還沒來得及去看一看。”
“我好恨你啊。”
“……”
“楚衡,我愛你。”
楚文州聽着,表現出認真的樣子,手卻緻力于把兩人的頭發纏在一起。
他近來話都很少說,因為一說話就會咳血,可眼下,時候到了,不說就沒機會了。
于是他終于将兩人的頭發纏在了一起,像命中注定的緣分那樣,生生世世不分離。
他咽下一口血,扯着沙啞的嗓子,緩緩開口,“阿岐,我們,下個世界見。”
風起,樹上的花被吹落,飄到肩上,又無力的滑下。
赫連岐擡頭看着搖動的綠色枝葉,鳥兒在踩在朱紅的宮牆上,唧唧叫着,他用手扶着身旁人垂下的頭,輕聲道:“春天來了。”
隻留下一片新綠,此外是無盡的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