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吸納怨氣時,一道冰涼的觸感環上手腕。
寒酥一怔,以為荼桑這麼快就沖破了小紙人的阻攔。
她心道不好,卻已經來不及多做反應,驟然墜入怨氣的記憶裡。
進入荼桑的記憶後,寒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向出現在身邊的人,她需要确定握住她手腕之人的身份。
雲續、江聽雨,還有……
“陸清慈!你怎麼在這?”雲續滿臉震驚地看着本不該出現在這的男子。
他本想控訴一下寒酥怎麼又來,之前正在被怨氣圍攻,猝不及防地進入褚岩的記憶都給他吓個半死。
開玩笑呢,生死關頭,動作稍微慢些都是要命的,更别說墜入怨氣記憶後就脫離了對現實的掌控。
好在怨氣記憶裡的一生,對闖入其中的旁觀者來說,現實的時間流逝不過瞬間而已,不然他就真要死了。
他和聽雨出現在這是因為後頸的小紙人,陸清慈又是因為什麼?
陸清慈不語,環顧四下環境後,視線落到寒酥身上。
原來如此。
怪不得她此前多次有意朝他靠近,原來是懷疑他是附身他人的厲鬼,觸碰他是想試試能不能從他身上抽出一絲怨氣,以确定她的猜測。
這女子,留不得。
陸清慈沉眸,整個人看着狠戾更甚。
看清握住她手腕強行闖入的人後,寒酥心底升起騰騰殺意,面上卻不露分毫。
現下顯然不是将其除去的時機。
時間緊迫,她沒再理會陸清慈,開始找尋荼桑的身影。
怨氣記憶一般圍繞着滋生怨念的緣由展開,她需要弄清楚荼桑怨念的由來。
……
寒冬臘月,天地寂靜一片。白色的霜霧萦繞着重重群山,一條溪水從群山深處流出,半環繞着山腳下古老的村落。
溪流岸邊,有一個正在浣洗衣物的孩童。他莫約五、六歲的年紀,穿着單薄的衣裳,皲裂的小臉凍得通紅,泡在溪水中的雙手更是紅腫不堪。
他哆哆嗦嗦地将過水的衣物撈到石闆上,用搗衣棒敲打起來。
沒過多久,一個孩童從村子裡走出,左右張望着小跑向溪邊。
他打量四周一圈,确定沒有其他人後松了一口氣,而後先将身上的棉襖脫下來披在浣衣的孩童身上,又接過他手中的搗衣棒道:“阿桑,我來幫你。”
荼桑站在一旁看着他這個雙生哥哥,除去自己眼尾多了一顆細小的紅痣外,他們有着幾乎一模一樣的臉。
但這會,他的臉被寒風吹得皲裂,甚至還有凍瘡,可他這哥哥的臉卻依舊圓潤光滑,任誰第一眼看了都不會說出“一樣”的話來。
一樣?
怎麼可能一樣。
從他一出生就被村觋斷言不詳的那一刻起,他們就注定不一樣了。
荼杉、荼桑。
一個被寄予厚望,望子茁壯成長、頂天立地。另一個則視之如草芥,棄之如敝屐。
荼杉感覺弟弟在看他,偏頭沖他笑笑道:“你把棉襖穿好,去旁邊坐着等我吧。衣兜裡有幾顆饴糖,都是給你的,你快吃。”
“都是給我的?”荼桑也笑,但他的笑容裡滿是寒意,他冷冷道:“是你給我的,還是爹娘給我的?”
荼杉搗衣的手一頓,他裝作聽不懂般道:“誰給的都一樣呀,沒有區别的,你快吃吧。”
荼桑站在原地沒動,也沒再說話。
他當然知道這些饴糖是娘給荼杉的,當時他也在場,親眼看着。
何止饴糖,家裡所有的好東西都是給荼杉的。爹娘甚至都沒想過避着他偷偷給,他們将偏心放在明面上。
其實都不能用偏心這個詞,偏心的前提是兩者處于對等的身份地位。但對爹娘來說,荼杉是他們的寶貝兒子,而荼桑則是他們身上難以洗淨的污點。
憑什麼?
就因為他是雙生的第二子,比第一子晚生半個時辰?就憑村觋裝神弄鬼地一番操作,最後撂下一句話,他就要一輩子帶着不祥的烙印?
他可以一無所有,但為什麼偏偏是讓他看到得到一切的荼杉,從而知道自己一無所有。
荼杉的這些行為算什麼,彌補還是施舍?
他憑什麼彌補?他憑什麼施舍?
如果他是第一子,他也可以滿不在乎地分出他并不缺的棉襖和饴糖,以這些小恩小惠彰顯自己為兄為長的仁慈大度。
如果荼杉不存在,如果荼杉不存在……
荼桑死死地盯着荼杉的後背,突然撲上前把毫無防備的荼杉推進水裡。
溪水不算深,荼桑撲騰了幾下就站起來,水剛好沒過他的肩膀。
溪水冰涼,凍得他直打哆嗦,他站定後不可置信地看向岸邊滿臉冷漠的荼桑,“阿桑你幹什麼?”
“幹什麼?”荼桑惡狠狠地抓出棉襖口袋裡裝着的饴糖砸向荼杉,随後又将棉襖一起扔進水裡,“你看不出來我想讓你去死嗎?假惺惺!”
四目相對,荼杉嘴唇翕動,想說些什麼,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荼桑率先移開視線,他将浣洗得差不多的衣物裝進木盆裡,随後抱着木盆,頭也不回地朝村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