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自一人出了李府,車夫問她用不用乘車,她謝絕了,這一段路不算長,她想自己走一走。
一點涼風吹散了暑熱,走一走比在馬車上悶着胡思亂想要好些。
從來了京都,除了上次同江逾白逛了逛西市,她還未好好逛過,現下倒是個機會。
京都比撫遠鎮熱鬧的多,侯府又在最繁華的街市上,故而她回程沿途有不少人在叫賣,街尾轉角處還有一個小攤販在賣紅豆年糕,
小攤前排了幾個人,還和小攤販聊了幾句家常,看來是經常來買的。
白芷摸了摸身上,找出五個銅闆也買了一份,味道确實不錯,紅豆是糯香的,糯米也有些甜味,且做得十分紮實,嘗起來口口生香。
她又買了份帶回去準備給莺蘭,轉身欲走回侯府,就見靖遠侯府門前停了一輛馬車。
車身簡潔大方,通身用的是金絲楠木,轎簾也用的難得的真絲錦緞,且上面還挂着長平侯府的家徽。
車旁立着一人,是江逾白,他穿着月白色對襟長錦袍,領口繡着祥雲花樣,白玉做冠,芝蘭玉樹,俊逸不凡。
少頃,從馬車裡伸出一隻白皙的手掀開轎簾,而後整個人探出頭來,
眉目如畫,此刻眉頭微微蹙起,原本的笑眼消失不見,是魏雪瑤。
因着守孝,她沒有用些華麗複雜的裝飾,而是隻簡單帶了一支白玉簪,将所有頭發盤起,或許是這一路吃了苦,原本的鵝蛋臉瘦了不少,下巴尖得不像話。
美人消瘦得厲害,平添了幾分病弱的頹唐,但還是美的。
她将手搭在了江逾白的手上,從馬車上下來時走得格外小心,直到人徹底落地,兩人才将相觸的手分離。
他們并排邁進靖遠侯府中,穿的是同樣的白色,保持同樣的步伐韻律,遙遙一望,像是一對璧人。
她就站在轉角處,和江逾白離得這樣近,隻要他稍微側頭,便能看到她在此處,可從始至終,江逾白未側頭一次。
仿佛眼裡心裡,隻有魏雪瑤一人。
白芷還未咽下口中的紅糖年糕,下意識吞咽,原本香甜軟糯的糕卻味同嚼蠟,
恐懼已久的事終于發生,從江逾白會去燕雲州開始,她便惴惴不安,如今塵埃落定,白芷甚至覺得一塊懸起來的大石終于落下,她竟然有些慶幸自己不必提心吊膽了。
了然大師送她的佛珠無端從手腕上脫落開,她下意識地伸手去抓,卻隻能抓到斷開的紅線和僅剩的兩顆。
四散的佛珠滾落一地,發出咕噜聲,幾粒珠子轉眼便消失在人群之中,再也尋不到了。
一滴兩滴淚砸到地上,随之而來是越來越多,轉瞬便打濕了地面,白芷仰頭,任由雨滴打在臉上,原來是下雨了。
師傅死時,瓢潑大雨下她一個個去翻亂葬崗的屍身,期盼能尋到,又期盼尋不到;
師娘趕她下山時,她抓着僅有的包袱迎着淅淅瀝瀝的雨往山下走,一步三回頭,卻始終未見有人喚她停下;
如今她的夫君,将一人的手珍而重之地握在掌心,将那人迎進府裡時,也是在下雨。
她這一生,所有悲痛到恨不能死去的時刻,皆是在下雨,如同命運待她是脫不開的雨幕,從未放晴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