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良玹正打算越過甯息，去防備着風臨宸，卻突然感知不到怪異之物的氣息了。

她側過頭，從甯息的身側探出腦袋去看，見到空蕩的一切，驚訝道：“咦……怎麼消失了？”

随後，就連他們身處的這個巨大的墓穴都不見蹤影，周圍回歸了空無。

甯息主動放開了她，站在她兩步開外，略微别過頭去，看向了另一側。

他的眼底隐着一片猩紅，如同洶湧與狂亂的漩渦，醞釀着駭人的風暴，不知何時就會掙脫束縛，完全釋放，掀起災厄的狂潮。

甯息懷疑自己現在或許已經瘋了，意識被沖擊得幾近支離分解。

和風臨宸搶奪扭曲之地的控制權，并不是什麼明智的決定。

風臨宸這縷意識所使用的力量，其實并不止源于他自己，還有其他被他控制的怪異之物的力量。

和他争搶，無異于需要壓制幾個瘋癫多年的怪物，在這過程裡，甯息所感知到的負面情緒将會成倍地增加、放大，理智也會被迅速消耗一空。

但甯息還是這樣做了。

他絕不能讓風臨宸說出那句話。

那個真相，他的身份，會将如今平靜的表象徹底撕碎。

他絕對不允許。

恍惚間，自身仿佛抽離了這個世界，在極為遙遠的地方，混沌無念地望着自己，空茫又可悲；又仿佛墜入幽冥暗獄，承受着數不清的酷刑，将思維、身軀全部撕扯到粉碎；下一刻，他又變成了大奸大惡之徒，滿手鮮血塵淄，耳邊是凄厲的悲嗥與哭啼，擡眼就是山崩地裂屍橫遍野，血肉異變扭曲爬行的慘狀……

眼前，時而是風琅玄沉靜清幽的眼眸，彎身來牽他的手；時而是她最後生機盡散，消失的模樣；時而是良玹在陽光下明麗的臉，側頭向他眉眼彎彎地笑；時而是她面對怪異之物時，冷肅淩厲的神情……

隻有你，隻有你可以……

阻止我。

如果有一天……

甯息徒然睜着渙散的眼眸，臉側像是爬上了寄生藤似的紋路，附着在肌理之中凸起，幾乎要将皮膚撕開。

隻是一瞬，他竭力壓制下，隻希望良玹不要注意到他的異常，不要再與他對話。

但良玹并沒有如他所願，她竟然沒去尋找風臨宸那個消失的意識，沒有探查這裡的狀況，而是湊過來站到他面前，擡眸詢問：“甯息，你還好嗎？”

有那麼一刹那，甯息以為她覺察到了什麼，錯亂的意識裡，他無法剔出一點理智，去控制着自己，穩住聲音開口回應她。

頭腦與關節仿佛都鏽住了一般僵直着。

“我們快離開吧，這裡應該不安全。”良玹語氣稀松平常，好像他們此時并不在怪物構築的扭曲之地中，面對重重不可預測的危機，而是在普普通通的日子裡進了家食肆，吃完了一頓飯，而後招呼他離開。

她将手裡先前拿來大殺四方，現在已經沒有用處的刀随意一丢。

那刀落入下方無盡的灰黑了，瞬間消散幹淨。

若是在平時，甯息肯定會發現她的異樣，不管是說話的語氣，還是提出離開。

但眼下，甯息已經分辨不出來了，她的聲音，所說的每一個字，都需要經過無數拆解和重組，才能艱難傳入耳中，讓他明白她究竟表達的是什麼意思。

連理解都如此困難，語氣和情緒更是無從分辨。

他張了張口，終于艱澀地回答了一個：“好。”

“那我們走吧。”良玹向他露出一個笑容，伸手牽住了他的手。

肌膚相觸的那一刻，對方的觸感、溫度毫無預兆地傳來，溫和的、平靜的，并沒有多麼溫熱，但卻帶着安撫的力量。

那一刻，甯息的瞳孔一顫，心髒猛地抽痛，全身上下的血脈似乎都瑟縮了一下，随即驟然沸騰起來，如同乍然燒起，瞬間燎原的火，灼熱盡理性與自持、紛亂與喧嚣，積蘊的情緒無處轉化，隻留下唯一的一個宣洩點——無盡的渴求。

良玹剛握住他的手，霎那間，隻覺一股扭曲的吸引力襲來，直接将兩人一起扯到漆黑的通道裡。

良玹眼前一花，灰暗的光線不見，天光大亮，而後景色幻變，迅速上升。

上升？

沒等良玹掐完一個法訣，水花四濺，冰涼的水一下子淹沒而來。

他們居然直接回到了現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