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時雨把新洗好的某人的校服外套疊起來裝進袋子裡,背上書包就要出家門。
沒等下到一樓,玻璃猛然碎裂的“嘩啦”聲炸起,何時雨腳下一滑,差點從樓梯上滾下去。
三步并兩步跳下樓梯,何時雨看清店裡的情形,心蓦地沉了沉。
完了。
她就知道。
“把何大勇那個狗操的東西叫出來!”
為首的人叼着根沒點燃的煙,右眼上有處幾乎貫穿小半張臉的猙獰疤痕,剛才怒喝交出何大勇的小弟狗腿子一樣躬着腰給他點煙,另一邊的光頭扛着個棒球棍──是剛才一棍把玻璃門打碎那個。
何時雨站定在離他們五米遠的位置,三人都沒正眼瞧她。
她看出管事的是中間那個抽煙的,話也是對着他說:“何大勇不在家,我把他電話給你。”
“轟隆”一聲響,點煙那個狗腿子一腳踹上最近的貨架,東西掉了一地,幸虧沒什麼大物件,砸不壞人。
“别他媽廢話!這孫子早把手機号換了,我給你三秒,再不交人我就把你這店砸了!”
何時雨微動了動被砸到的肩膀,話依然是對着中間那人說的:“何大勇很久沒回家了,這店跟他沒關系,你們砸了也沒用。我知道他常去的幾個點,冤有頭債有主,你們弄死他也沒關系。”
“滾一邊去,這輪得着你這小丫頭片子說話?”一棍子把玻璃窗打碎,光頭作出要往何時雨身上招呼的架勢,“别說這些沒用的,把何大勇給我叫出來!”
棒球棍直抵何時雨鼻尖,她沒動,鎮定的像被棒球棍指着的不是她:“我說了,何大勇不在這,你們要是硬來,我就報警。”
兩人像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似的嘶聲笑起來:“哈哈哈大哥你聽見了嗎?這小丫頭竟然說要報警哈哈哈真是笑死人了,簡直是不知天高──”
中間那人打了個手勢,兩人靜下來,去了那副嬉皮笑臉的樣子。
“何大勇是你什麼人?”
何時雨頓了頓:“繼父。”
“哦,繼父。”那人慢條斯理吐了個煙圈,右眼的疤痕動了動,像吐信子的毒蛇,面對獵物蠢蠢欲動。灰白的煙霧中,他第一次正眼看向她。
被一腳踹向腹部的時候,何時雨勉強卸了點力,但還是被過于大的力道踹倒在地。
“本來不打女的。”頭頂上方傳來他沙啞的聲音,“一周之内,還上五十萬,不然你和你的──繼父,就在地底下團圓吧。”
沒再看地下蜷縮着的女孩一眼,他率先轉身離開,另兩個綴在後面的狗腿子緊随其後。
冷汗進了眼睛裡,蟄得眼睛生疼,何時雨費力眨了眨眼,有點喘不上氣。
幸而這個點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老頭老太太要麼去了公園遛彎,要麼就在搶雞蛋回來的路上,店門口沒幾個人。
她掙紮着想坐起來,但稍微一動小腹就撕心裂肺的疼。額頭抵在冰涼的地上,她咬牙緩過那陣錐心的疼痛,再擡起頭來時,冷汗已經從下巴滴落到地闆上積成一小灘水。
狗操的東西。
眼前一陣陣發黑,何時雨翻了個這輩子最艱難的身,仰面躺在地上,喘一口氣小腹就疼一下。
不知道牽動了哪根神經,何時雨突然很想笑,但笑了兩聲就扯得腹部一陣疼,她于是收了笑,專注望着天花闆的紋路,腦海裡什麼想法也沒有了,隻是單純覺得累,像一口氣從哈爾濱跑到台灣一樣累。
她閉上眼,意識慢慢模糊了,連小腹的疼痛都減輕不少,這讓她高興起來,甚至想一口氣睡到八十歲,然後立馬嗝屁趕緊結束她這亂七八糟的一輩子。
可惜這美夢還沒做上多久──起碼在何時雨看來隻是幾分鐘,她就被一陣尖銳的鈴聲吵醒,一起蘇醒的還有小腹悶悶的疼痛。
外套口袋裡的手機還在震動,何時雨慢吞吞拿出來,在挂斷的前一秒接通。
“喂?”
電話那頭沒人說話,何時雨又“喂”了一聲。
“誰啊,再不說話我挂了。”
“你在哪兒。”
低啞的嗓音伴着電流的失真感傳過來,何時雨覺得有點熟悉,但又懶得拿起手機看一眼備注。
她現在連呼吸都扯着小腹生疼。
“你誰啊。”
“周其野。”
周其野?
忍着不适看了眼屏幕,她沒有周其野的手機号碼,屏幕上顯示的隻是一串陌生的數字。
“打電話怎麼不接?”
不知道是不是何時雨的錯覺,她總覺得周其野說話帶着股回聲,像在什麼空曠的密閉空間裡。
“起晚了,洗漱沒看手機。”
“聲音不對勁。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