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時雨氣咻咻進屋的時候二丫已經反應過來掙紮着要下去。
“行了行了,下去吧,誰願抱你似的。”
她半蹲下去撒開手,甩了甩被壓麻的胳膊。
二丫身上沾上髒東西似的使勁甩了甩毛,尾巴拍在地上砸得震天響,瞪圓了眼朝何時雨喵喵叫。
大膽人類,膽敢對無上尊貴的貓主子不敬!
誰料何時雨壓根沒看它,反而轉身貓在窗邊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在幹什麼。
那人騎車的背影徹底消失在視野時,何時雨撇了撇嘴。
呆子,讓你走還真走。
洩憤似的把書包砸在桌面,她重重拉開椅子,椅子腿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像指甲劃在黑闆上,反正哪哪都讓她不痛快。
“寫寫寫寫,滿腦子隻有學習的書呆子,我到底看上你哪了......”
何時雨一邊嘟囔一邊把卷子拽出來,說着還不解氣似的,筆尖在卷面上深深戳下幾個黑點。
跟數學卷子上的abc大眼瞪小眼半天,直液筆的筆尖都快幹了,她還沒寫下一個字。
醫務室發生的事走馬燈一樣在她腦子裡自動放映,他說對不起,說他才是拖累她的那個。
還有他那雙黑亮的眼睛,可以一路看到她的心底。她越來越不敢看向他的眼睛。
何時雨強迫自己不要自作多情,她告誡自己,内心戲太多也是一種病。
但這種事從來是堵不如疏,越是強迫自己不要多想,周其野那雙眼睛就越是如影随形。
她無意識地扣手,腦子裡一團亂麻,嘴角卻忍不住直朝上揚。
他對她也有好感的吧,起碼,不是讨厭她的吧?
不然怎麼會陪她輸液,給她送飯,送她回家。
可萬一那是朋友間的照顧呢?
何時雨又委頓下來,下巴磕着桌面,眼睛盯着虛空某一點發呆。
“唉......”
她忍不住歎氣,頭又開始暈起來,可能是發燒的後遺症。
看了一眼面前一字未動的數學卷子,頭更暈了。
何時雨立刻決定棄卷上床,天大地大身體最大,一切都等她睡醒以後再說吧。
頭挨上枕頭的前一秒她還擔心自己會輾轉反側憂思成疾,畢竟古今中外的小說話本都是這麼寫的,她愛他而他愛她但她愛他,于是一段轟轟烈烈的愛恨情仇就此展開。她不知他愛不愛她,遂失眠;他想愛但不敢愛她,遂失眠;她恨他不愛她,遂失眠。
結果下一秒,何時雨就跟被誰打暈了似的昏睡過去。
怪道她做不得主角,如果書裡的主角剛經曆了一場内心糾結的感情大戲,卻一轉頭立時會了周公,讀者一定會怒而棄書,吐口唾沫再罵一聲:垃圾!退錢!
可惜何時雨依然睡得人事不知,就算她知道,也隻能摸摸鼻子,杏眼讨好地彎起來,胡亂哄道:“哎别生氣呀,天生的覺多沒辦法的嘛。”
不知是不是生病的緣故,何時雨這一覺睡得尤為沉。
她醒來時整個人像從水裡撈出來似的,塗了膠水一樣張不開嘴。
有汗流進了眼睛裡,蟄得人生疼。何時雨遲鈍地眨了眨眼,不知飄到哪去的魂魄逐漸歸位。
屋子裡昏暗無光,她睡前拉上了窗簾,像蓋上黑絨布的魔術箱,隻有床邊插座點珠似的閃着微弱紅光,和鐘表孤零零的“咔嚓”聲。
何時雨慢吞吞坐起身,腦袋比進了一噸水泥還要沉,墜得她直想往床上躺。渾身的酸痛感倒是緩解了不少,擡手摸了摸額頭,涼滲滲的一手汗──終于是退燒了。
拍開床頭的台燈,突然亮起的房間激得何時雨直閉眼。
下床拉窗簾,開窗,初秋晚上帶着冷意的風霎時吹走了她身上汗濕的黏膩,屋内悶熱的空氣散了大半。
何時雨舒服得眯了眯眼,任風滑過皮膚。如果甄巧在這一定會一把關上窗戶然後指着她鼻子罵她腦子有病,燒剛退就出着汗吹涼風。
幸而她還沒有作到這種地步,腦子清醒後就主動關小了窗,拉上紗簾進浴室洗澡。
這幾天何大勇不知找了個什麼去處,接連幾日沒見着人影。何時雨巴不得他永遠不回來,但總隐隐有種不好的預感。畢竟狗改不了吃屎,如果告訴她何大勇不賭了,她甯願相信秦始皇複活了要給她打錢。
吹幹頭發坐在書桌前,那張空白的數學卷子依然目光炯炯地盯着何時雨,明明隻是薄薄的一張紙,可在何時雨看來就是磨刀霍霍要她命的大殺器,隻消看它一眼,何時雨的頭又開始隐隐作痛。
“啊!”何時雨怒吼,一拳砸在桌上。
有句話說得好,人被逼急了什麼事都做得出來,除了數學。
何時雨揪着自己頭發算題的時候,甄巧的視頻通話彈了出來。
“你竟然在寫數學卷子?何時雨,竟然在寫,數、學、卷、子!”
甄巧大為震驚,簡直快要不認識眼前這個人:“周其野給你灌什麼迷魂湯了?”
“關他什麼事,”何時雨揉了揉鼻子,“我自己想上進了不行嗎。”
“呵呵。”甄巧回以冷笑,“跟我二舅姥爺會走道一個概率。”
她二舅姥爺十年前就偏癱躺床上了。
何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