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EO辦公室内。
方形吸頂燈的白光從天花闆傾瀉而下,照亮梁覺閉目養神的臉龐。
大門正敞開着,保安大哥探進腦袋。
“梁總,我們這邊弄好了,”他小心翼翼開口,見梁覺撩了撩眼皮,又繼續道,“不過,今天暫時安不了新門了,我就暫時這地方封鎖起來了。”
梁覺低低地應了聲“嗯”。
保安大哥給物業人員使了個眼色,一衆人悄然推着裝滿碎玻璃的垃圾桶離開了。
半小時前他被叫上頂樓時,全然不知發生了什麼,就看見玻璃門碎得不成樣,而那位曆來不好相處的梁總,臉色似乎比平常更加難看。他不知道也不敢問,迅速幹完活,很快就溜之大吉。
風華大廈B座頂樓,隻有這一間辦公室還亮着燈。梁覺翹腿坐在沙發上,一條金燦燦的尾巴在他視野裡晃過,他的眉梢煩躁地擰了一下,又合上了眼。
“豆面兒!”
一個急切的聲音響起,梁覺瞬間睜眼。
剛走到門口,許非遙就看見橘貓捧着一個尖銳的飛镖,躺在茶幾上啃得不亦樂乎,立刻放下托盤沖了過去。
“你在幹什麼,這個多危險啊……”許非遙試圖将飛镖從貓爪中奪走,結果豆面兒不服管教,惡狠狠地沖他哈氣,還作勢要咬他,吓得他趕緊收了手。
豆面兒是公司附近的流浪貓裡野性最強的一隻,性格主打一個剛烈,心情好的時候任你揉捏,一旦你想管它,立刻就翻臉不認人。
他正愁着怎麼趁其不備将飛镖搶出來,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從天而降,扼着它的脖子,将它提溜了起來。
梁覺将貓拎到眼前,沉着臉和它對視不到三秒,就見那雙支棱的貓耳耷拉下去,爪子一松,飛镖落在梁覺另一手的掌心裡。
許非遙驚呼出聲:“哇,梁總,它好像很聽你的話诶。”
梁覺漠然掃了眼手裡瑟瑟發抖的毛團,不鹹不淡問出一句:“這個扔哪兒?”
“啊?”
梁覺語氣懶散,拖腔拉調:“濕垃圾,還是廚餘?”
不知道是聽懂了他的意思,還是單純被梁覺的氣場懾服,豆面兒可憐兮兮地嗷了一聲。
許非遙心裡一寒:“這個不、不用扔了吧?”
“他剛才想咬你,不扔留着過年?”
“它是貓啊,”許非遙賠笑,“梁總你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跟它計較了嘛。”
梁覺冷哼一聲,片刻後問:“所以,你就是為了它,才跑到天台上去?”
“嗯,我上來的時候,就看它在空調外箱上趴着,一動不動的,估計是跟着電梯上來的,怕它掉下去,就用衣服将它抓下來了。”
“……”
回想起自己剛才那番失态的反應,梁覺臉上多少有些挂不住,不可避免地遷怒到貓身上,從牙縫裡擠出一句:“忘恩負義,不如不救。”
許非遙扶了扶額,突然想起什麼,轉移注意力:“對了,梁總,你看我給你拿了什麼!”
打開托盤上的紙盒,裡面是一個藍莓酸奶麥芬。
“……”
隻見那張冷冰冰的臉上,終于出現了一絲軟化的迹象。
幾秒鐘後,貓撲通一聲落在地上,梁覺從茶幾上端起紙杯,默默咬了一口。
誰知一聞到香味,豆面兒瞬間好了傷疤忘了疼,扒拉着梁覺的褲腿往上爬,結果被梁覺一記眼刀飛過去,這才乖乖地在他腿邊縮成一團。
眼前這場景讓許非遙意識到一件事,豆面兒該不會是……認梁覺做大哥了?
“梁總,我看豆面兒好像挺喜歡你的,”許非遙說,“要不你把它領——”
話說到一半,他就噤了聲。
其實許非遙自己也想過把豆面兒領回去養,畢竟在這高樓林立的産業園裡,貓總有墜樓風險。可是每次他試圖将豆面兒捉進籠子,它總是拼命地掙脫。
想來也是情理之中,豆面兒在一帶的流浪貓中,俨然是一方霸主,吃喝不愁,每天逍遙自在,後續它并不想被局限在狹小的空間内,成為人類的寵物。
今天還是他頭一次見豆面兒在一個人面前如此溫馴聽話,所以萌生了讓梁覺把豆面兒領回家的念頭。
可話還沒說完,他開始試圖想象梁覺給貓咪喂食、鏟屎的畫面。
他發現……根本想象不出來。
見許非遙不說話,梁覺追問:“怎麼?”
許非遙趕緊道:“沒事沒事。”
雖然梁覺應該不至于真把貓當成垃圾處理掉,但是每天對着這麼一張冰霜似的臉,萬一給豆面兒整出點抑郁症什麼的……
還是算了吧。
當他沒說。
梁覺鼻腔一嗤:“希望你對自己的事情也能這麼上心。”
許非遙聽出他意有所指,面露心虛:“什、什麼?”
“早上讓你填的表格,你填到哪裡去了?”
“這個……”
梁覺不想聽他狡辯,直接打斷:“你現在填好發我還來得及,要是拖到明天,神仙也救不了你。”
說完他起身,擡腳邁過正仰頭望着他的橘貓,正要拿紙巾擦手,身後響起一個平靜的聲音。
“我不會填的。”
梁覺腳步滞住。
兜兜轉轉,一切似乎又回到原點。胸腔裡的怒氣再度橫沖直撞,他長長地吸了一口氣,轉過身來,好不容易和緩的面色此時又黑得可怕:“你到底在跟我犟什麼?”
“我不想讓你為了幫我——”
“不想讓我幫你?唐升可以幫你,徐寄文可以幫你,陳總可以幫你,就我不可以?”說着,梁覺瞳孔一凝,向後跌了一步,迸發出一聲凄楚的笑,“你覺得我會用這個做籌碼,逼你做不想做的事,就像梁湃當初對你那樣?”
“不是!”許非遙急得站了起來。
辦公室裡的空氣突然凝固,灰色的大沙發旁,一隻正在舔爪子的貓仰着腦袋,不明就裡地望着兩個像木頭一樣杵着的人。
良久,許非遙望着他的背影,靜靜地開口:“因為我想試試。”
梁覺側身,微微扭過頭,眼裡淨是不解。
許非遙從背包裡掏出了些什麼,遞到他面前。
梁覺低頭一看,愣住。
是那天在S城,他本來打算給許非遙的文件夾。
可他不是已經扔了嗎?
為什麼還會出現在許非遙手裡?
正當他大腦一片混亂,許非遙開口:“那天你跟我說,《築夢》已經走到生命周期的尾聲,失去了商業價值,與其繼續花費心血——”
聞言,梁覺臉色變得鐵青:“我已經說過我錯了,你沒必要一直——”
“不是,”許非遙打斷,“不是那樣的。”
其實從S城回來之後,他一直在想梁覺說的話。
他明白了,梁覺說得沒錯。
所有項目都有壽終正寝的一天,這是自然的商業規律,《築夢》也逃不過。
一直讓他苦苦不肯放手的,并不是他曾經對玩家許下的“永不關服”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