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霁應聲出列,先梳理了一遍構陷方提供的證據,而後配合着搜羅來的竹知雪近年來上書後留下來的文書,以及一份衆所皆知的私人信件——她在醉仙樓留下的那片紅綢,來論證所謂的通敵信件為假。
“剛直之人怎能寫出自輕自賤之詩?能喊出如此俠肝義膽之詞的人怎會昏了頭去與敵國勾結?”
竹知雪再次被攻擊,腳趾蜷曲,不忍卒聞。
“江大人如何笃定?”坐在文官列中段的人站起身,出列,“上書公文可請府中幕僚代筆,俠肝義膽之人也的确不會外通敵國,隻是世人皆謂‘女之耽兮,不可脫也。’若是安國侯因情愛而昏了頭,也并非不可能之事吧。”
“老匹夫!”竟敢如此折辱她。竹知雪咒罵一句,當即要在朝堂上炸膛。她剛想站起來,卻被身旁的二皇子扯住。
“?”小表弟,你要幹啥?
竹知雪的目光從被他緊拽着的袖子移到他黑沉的眼睛,隻見他側臉,眸子轉向後方。
她順着望去,身後執筆的史官正埋頭奮筆疾書。
“人言可畏,史官面前,當謹言慎行,勿僭越職權。”他壓着嗓音,聽起來卻并不低沉,透着清溪般的純澈感,“更何況,自辯通常難服衆,将軍不妨信一回江大人的能耐。”
竹知雪按捺下要揍那老匹夫的心。
“王大人言之鑿鑿可有證據證明竹将軍對帝國将領心生情愫?可能證明文書是幕僚代筆所作?”江淮霁長身玉立,正視前方,甚至沒給他一個眼神,接着辯言,“信中言論并非出自竹将軍之手,此為證一,其二是信件用紙與西南紙市售紙情況無法相應。”
他拿出紙鋪掌櫃的證詞以及下屬搜羅來的西南紙市售賣紙類:“通敵信件所用的萱草紙在西南并無售賣之處,竹将軍又從何寫起?”
“是萱草紙沒錯。”證據流傳到明經博士時,他拎起紙張聞了聞,又查看起細節處,辨别片刻後下定了結論。
“鴉茶質子之言更不可信,至于監軍禦史所言有關竹将軍擅自斬殺邊軍将領之言更是無稽之談,曹詠思昨日已承認自己受他人指使而誣陷竹将軍,以上是他的供詞。”江淮霁最後問,“因此,廷尉寺斷定竹将軍并無通敵叛國之嫌,諸位可有疑議?”
鐵證當前,在座的無一人出聲,最後朝堂審案,在案子依舊有疑點的情況下出了結局,讓竹知雪得以提前官複原職。
曹詠思受何人指使,丞相黨皆心知肚明,再深挖下去恐怕禍臨己身。竹知雪明面上是皇帝的人,皇帝黨自然對這判決沒什麼意見,而太子為避嫌,亦沒有出聲。
可二皇子黨與焦黨交手多年,在此刻卻安靜如雞,居然也沒深究曹詠思究竟是因何而受何人指使。
竹知雪暗暗瞥了眼二皇子,卻不想這一眼就對上他笑眯眯的眼睛。
竹知雪:……
看來是為了向她示好,故意讓步了?
“都沒有異議?”皇帝環視一周,見沒人站出來,下達判決,“既然如此,那這幾位便都按律查辦,廢相、禦史大夫查證不嚴,流放虎息州,曹詠思以訛言誣告朝廷重臣通敵叛國,當反坐罪果,誅殺九族。
“諸位意下如何?”
太子這才出來貓哭耗子:“父皇,兒臣以為,焦正平雖然有罪,可他連同禦史大人檢舉竹将軍也隻是出于愛國之情,本意不壞,不如從輕發落。”
“此言差矣,”二皇子站出來,“他們若真心懷愛國之情那便不該在沒查明罪證之時便朝大梁肱骨之臣發難,寒了真正為大梁付出的将士們的心。”
“從輕發落,難免助長構陷朝臣之風,屆時,今日你們參他通敵叛國,明日他們參你走私火器,反正大家都是為國除害,隻不過少了點證據。”
那成什麼了?是個皇帝都忍不了。
果然,二皇子話落後,皇帝黑着臉呵斥:“放肆,大梁百姓供你們入朝是為了治理家國,不是為了讓你們拉幫結派,互相攻讦!”
“這幾人皆按律處刑,不必再議!”
這回,群臣為了自保再沒人敢為焦正平說話。
江淮霁卻在此時站出來:“陛下,西南一案以及鴉茶質子之死恐與焦正平有關,臣懇請暫緩對焦正平的刑罰,待其餘幾案破獲後再論罪不遲。”
皇帝沉吟片刻,同意了,随後問:“衆卿可還有其他要事上奏?”
“陛下,臣有異議。”竹知雪定下心神,站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