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銮駕在南蜀驿館休整一夜,于兩日後入了濱州城門。
知府及官員皆在城門外侯駕,卻未能面聖,隻見半開的窗扇裡帝王擡手,不知說了些什麼。
片刻功夫,元德清便出來:“陛下口谕,莫要叨擾百姓,一切從簡,不必大費周章講那些虛禮。”
濱州知府很快将銮駕請進府衙歇腳,卻隻遠遠的看到帝王背影,不曾面聖。
誠惶誠恐地侯在堂下,還是元德清出來讓他們這些官員各自散去。
另一邊,蕭衍之帶着桑晚,乘了個不起眼的車駕,已經入了江州。
身邊隻帶了安順和錦書近身侍候,柯沭扮作侍衛模樣,随行護駕。
江州區縣内有泸江穿過,當年大雨決堤,洪澇不僅波及周邊村落和良田,連城裡都遭了災,沒能幸免。
已經過去許久,這裡早看不出當年的痕迹,商販叫賣,街市繁華。
桑晚新奇不已,在南國離宮那次也隻有滿目蕭條,這般市井模樣,她還是第一次見。
不自覺的,唇邊就染了笑意。
“這是畫本子裡的糖人嗎?”
小販見桑晚精緻可人,笑道:“夫人可要買一支?”
桑晚局促地搖了搖頭,“我不是——”
話沒說完,便被帝王拉住手打斷,默認道:“夫人新婚,難免害羞了些。”
又轉頭對桑晚說:“挑個喜歡的?”
她紅了臉,視線流轉在那兩排糖人上,小心翼翼拿起一個仙子模樣的。
聲音很輕:“這個吧……”
安順給商販付去文錢,那小販也難得一見貴人,笑着說:“夫人好眼光,正好挑中了織女,老爺新婚,不若再買隻牛郎回去,成雙成對,寓意也好。”
他遲疑半晌:“隻是牛郎方才賣出去了,不急的話,我這會兒便捏一個出來,片刻功夫就好。”
蕭衍之打量着桑晚:“夫人想要嗎?”
桑晚還被他攥着手,這聲夫人屬實吓到她了,悄悄在帝王手心劃着指甲,在他滿是壓迫的視線下,小聲承認:“想看他是怎麼捏出來的。”
“夫人您瞧好,我手可快着嘞。”
小販邊捏還邊說:“柳家的小小姐也喜歡我捏的,說句誇大的話,這條街上,我的糖人最是活靈活現。”
蕭衍之和柯沭對視一瞬,柯沭仿若無意問道:“可是江州柳氏?”
小販低頭忙碌,随口道:“這江州還能有哪個柳家?”
又暗暗壓低聲音:“我聽幾位不是本地口音,若是遇到柳家人,能躲就躲吧,當今太後的母親就是柳氏一族,父親在京中又是榮國公,就連知府老爺都對柳家客客氣氣,興許還要仰仗柳家以保官位,咱們這些尋常人可開罪不起。”
安順:“你日日在這賣糖人,怎知曉京中之事。”
小販哼笑:“在江州這不是什麼秘密,誰不知這柳家和榮國公府是親家,來往甚密。”
蕭衍之眉頭輕蹙:“那江州知府可是繼姜大人在任之後的?”
小販一驚,“您還知道這個呢?都是十幾年前的老黃曆了,姜大人在任時我還是孩童,後來……”
他歎了口氣,“可惜了,姜大人不僅沒等來皇帝的褒獎,還反遭禍端,朝廷判的是貪污,可那年洪災,我們鬧饑荒,若非姜大人施粥行善,不知要餓死多少人。”
他擡眼見蕭衍之神色不對,很是銳冷。
“看幾位是外地人我才多說了些,您可千萬别向旁人打聽,當年之事在江州是禁忌,萬不可四處提及。”
說着,将捏好的牛郎舉到桑晚面前:“夫人您拿好。”
桑晚接過糖人,話裡話外聽出很多,臨走前問道:“既是禁忌,你又怎敢講了這許多?”
小販無所謂地笑了笑:“我家人在洪災那年都死完了,就剩我一個,難得遇到這位爺還記得姜大人,便多說幾句,我死就死了,沒旁的牽挂。”
桑晚不忍,安順接到蕭衍之的眼神,取出一錠銀子放于小販攤位。
“哎呦,這……小的怎麼受得起,給太多了。”
蕭衍之已經拉着桑晚離開,安順笑笑:“我們二爺心善,你收着就是,日後若有人打聽我們的行蹤,你隻管說沒見過。”
那小販連聲應下,他就是捏一整年的糖人,也賺不下這麼一大錠銀子。
銮駕在濱州最多休整兩天,他們在江州最多也隻能呆一天半,便要趕回去。
尤其江州一帶,太後眼線遍布,蒙蔽一時還行,太久不露面,定會讓人起疑。
打從微服出來,桑晚便聽安順改口喊了二爺,想來在皇族中,蕭衍之位列第二。
離開那處,幾人在街頭閑晃着,帝王卻好似興緻不高,眉眼間滿是心事。
桑晚想寬慰幾句,又無從開口,隻小心問道:“聽他所言,那姜大人許是蒙了冤屈?”
“嗯。”蕭衍之捏着桑晚指尖,“舉家含冤而亡的,是朕的外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