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晚側身避讓開,有些無措。
安順解釋:“姑娘昨日昏迷,是鐘太醫将您喚醒,陛下允其女歸家,這位想必就是鐘選侍了。”
桑晚低頭将人扶起,“論尊卑,鐘娘娘也算我庶母,怎可跪我。”
宮變後,鐘妍本已絕望,卻意外絕處逢生,她得以歸家,自然十分激動。
“我雖入後宮,但并未承受君恩,比公主隻大三兩歲,斷不敢擔庶母之名,且如今歸家,于南國後宮便再無幹系。”
父皇奢淫無度,後宮凄慘之人數不勝數。
桑晚淺笑:“我已不是南國公主,鐘大人醫術高超,鐘姐姐有個好父親。”
她改口,換了稱謂。
鐘妍聽安順喊她姑娘,看其衣着也不似尋常的小太監,更何況桑晚身後還跟了一隊穿着黃馬褂的金鱗衛。
那是帝王身邊的禁軍。
“禍兮福之所倚,桑姑娘也是因禍得福,脫離苦海了。”
桑晚隻笑不語,如林娘娘所言,蕭衍之對她這般,也不知今後是福還是禍。
正欲同鐘妍一道離開,麗景宮内卻傳來瘋瘋癫癫的尖銳聲,似哭似笑。
桑晚透過敞開的宮門向發出聲音的地方看了眼,那裡貌似關着桑慧月。
鐘妍:“昨兒侍衛聊起宮門外的事,聽到皇後慘死,哭嚷了一晚上,該不會是瘋了吧?”
桑晚總覺得,以桑慧月自私自利的性子,不像能瘋的人。
卻和她帶着恨意的雙眼瞬間對視,隻聽宮内傳來凄厲的喊聲:“桑晚,你來的真是巧啊!”
她走進麗景宮,慢慢靠近那半開的窗扇,桑慧月的模樣比上次她來時還要狼狽幾分。
唇角皲裂,臉色蠟黃。
見桑晚過來,她更是瘋癫地笑了起來。
“真瘋了,還是在裝瘋?”桑晚面容冷靜。
桑慧月:“我怎會瘋呢?我還要看着你下地獄!聽說昨日你也在宮門,眼睜睜看着母後慘死,你就不怕午夜夢回,她來找你索命嗎!”
“是桑烨弑母,我為何要怕!”
果然讨厭的人,無論什麼境況,都讓桑晚無法生出一絲悲憫之心。
桑慧月突然收起那副尖銳的聲音,眼睛狠狠盯着她。
“桑烨背上弑母之罪,你就無過嗎?國破家亡,母後死在你面前,你卻被晉國那狗皇帝護着,夜夜承歡,對得起南國死傷無數的冤魂嗎!”
桑慧月的聲音字字誅心:“無論如何,你身上流的,都是南國皇室的血!”
桑晚眼神怔怔,她并不在乎這皇室血脈,南國皇宮于她而言,更像一個碩大的牢籠。
但——
蕭衍之說過,皇後受此痛楚本不是為了引出桑烨,是皇後曾苛待自己,帝王有意懲處,這才罰了斷指之痛,逼桑烨弑母。
眼見着桑晚神色不對,安順忙關上窗扇,裡面卻傳來桑慧月的尖聲詛咒:“桑晚,你定會遭報應的!”
“既瘋了,還不快堵上她嘴!”安順命令桑慧月門邊的守衛,弓腰将桑晚請出麗景宮。
身後傳來她被堵嘴的唔唔聲,依稀還能聽出幾個難聽字眼。
桑晚深深吸了口氣,“她沒有瘋……”
“是皇後罪有應得。”鐘妍看起來很是解氣,忿忿道:“身為皇帝發妻,後宮之主,不整頓風氣,卻帶頭穢亂後宮,不斷往皇帝身邊進獻美人,蒙蔽聖心。”
她就是被皇後接入後宮,蹉跎三年,名義上已為人婦,還差點因宮變去晉國為妓,怎能不恨!
皇後隻等着耗死帝王,好讓太子登基,周氏一族就能正大光明的把持朝政。
桑晚喃喃:“該是她罪有應得……”
*
打從回了含章殿,桑晚就蔫巴巴的,雙眼失神。
晚膳後的湯藥也乖乖喝完,并不急着用那甜酪,還是蕭衍之用勺子喂到唇邊,桑晚才木讷接過。
傍晚時,錦書調侃着問:“主子這是怎麼了?”
桑晚隻搖頭說累,早早便上了床榻歇息。
蕭衍之看完奏疏回來,床紗已經放下,隐約能看到背對着他,側身而卧的單薄身影。
是夜安寝,帝王仍宿在矮榻。
桑晚一動不動,也不知是否睡着,蕭衍之輕喚了聲:“阿晚?”
無人應答。
夜色漸濃,桑晚睡得很不安穩,來回翻動。
依着她的性子,昨夜睡着後動靜很小,唯恐吵醒帝王。
蕭衍之一向淺眠,掀開床紗,在桑晚額頭觸到一手冷汗,錦被也被推到床榻裡側,不在身上。
他忙起身,喚了輪值守夜的元德清,吩咐他去打溫水。
火燭點燃,就連安順都被元德清叫醒,來禦前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