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裡的皇後渾身是血,用斷了三指的手不斷碰她,鮮血沾了自己滿身,像是索命,卻一言不發,隻嗚嗚着,很是凄厲。
猙獰的面容十分扭曲,無限在桑晚面前放大,還有兩位皇子在一旁,亂哄哄的,桑晚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
側頭看去,隻有兩個孤零零的頭飄在身後。
蕭衍之握住桑晚的手,嘴唇在方才落針的指節處輕輕研磨。
直到桑晚默默将手抽回錦被下。
夢很真,方才的痛感卻更加強烈,将她拽入現實。
帝王擡頭,和桑晚對視,驚懼的雙眼滿是躲閃。
他坐直,輕撫桑晚秀發,用帕子擦去她臉頰上的濕潤。
“吓到阿晚了。”
桑晚喃喃的還是昏厥前那句:“好多血……”
元德清有眼色的帶幾人退下。
蕭衍之扶起桑晚,讓她靠在自己懷裡,女孩額頭滾燙,呼出的氣息灼人。
“都結束了,宮門外已經洗刷幹淨,沒有血。”
桑晚目光呆滞,渾身僵硬。
良久,蕭衍之妥協,放桑晚獨自靠坐起來,“阿晚是覺得,朕太過殘忍了?”
那日他下旨時,已經讓安順将桑晚帶離。
今日他們一行人出宮後,龍影衛才發現宮門外盤懸着一隊人馬,但他們接到的命令是保護桑晚安危。
誰也沒料到,周氏的目的不僅是射殺皇後,讓她免受後面的斷指之痛。
更是守着桑晚回宮的時機,箭雨四射。
白布并未固定,隻扇蓋在上面,許是想揭露晉國皇帝的殘暴,箭矢将白布直直掀開釘在地上、門柱上。
桑晚垂眸,盯着錦被上秀花的紋路,似在思考該怎麼回答蕭衍之。
看她神情恍惚,帝王想探她額頭的溫度。
受驚的桑晚下意識閃躲,蕭衍之伸出的手頓在半空,默默收回。
桑晚自知做錯,趕忙搖頭:“成王敗寇,阿晚省得,陛下所做之事再正常不過。”
蕭衍之看着她明顯不安的眼睛,認真道:“阿晚,不管你信不信,朕永遠不會傷害你。”
*
直到日暮漸落,蕭衍之才從寝殿出來,錦書進去照看。
柯沭是龍影衛首領,已經侯在一旁。
見鐘旭還在,蕭衍之先看向他:“鐘太醫,朕一言九鼎。”
鐘旭跪地:“陛下,臣不求官途坦蕩,亦不求榮華富貴,鬥膽向陛下求一個人。”
蕭衍之轉身坐在禦案後:“說。”
“微臣之女乃南國後宮小小選侍,時逢周皇後進獻美人,遭同門所陷,小女被擡入宮中,至今未承恩寵,求陛下準小女歸家,免南國後妃之災。”
他伏地叩首,聲線微顫。
元德清躬身,呈遞上龍影衛下午查探的情報。
蕭衍之大緻掃了幾行,鐘旭為人節儉,隻有一位發妻,兒子早夭,因不願扶持周氏一族做違背良心之事,在太醫院飽受打壓,唯一的女兒也被擡入宮中磋磨。
家中老祖代代從醫,見多識廣,到他這一代,才入了太醫院。
鐘家女進宮,想必在鄰裡間也是風風光光,南國國破,宮妃全部押回晉國,他的女兒卻安全歸家,日後議親,想也會遭人诟病。
蕭衍之側眸,“鐘太醫接下來,就該計劃着辭官回鄉了?”
鐘旭:“不敢欺瞞陛下,待局勢穩定後,臣确有此意。”
“朕許你入晉國太醫院,賜京城小院。一路北上,路途銜長,鐘太醫是想伴駕随行,還是辭官回鄉,這一次,允你自己選。”
禦駕親征,蕭衍之隻帶了軍醫。
北上返途,桑晚身子孱弱,有鐘旭在,他會放心很多。
鐘旭深知回鄉也躲不過人言可畏,生計也是問題。
若去了晉國,就是新的開始,女兒曾入南國後宮之事,或能了無痕迹。
即便伴君如伴虎,他也不會錯此良機。
隻是沒想到帝王會給他這天大的恩賜。
鐘旭磕頭叩首:“臣願舉家北上遷移,伴駕左右,謝陛下隆恩!”
鐘旭退下,不知柯沭上禀了什麼,銮駕離開,晚膳時也沒回來。
錦書侍候桑晚用膳後,在偏殿庭院走了片刻。
“秋意漸濃,氣候竟還這般溫潤,枝葉仍舊繁盛,奴婢還是第一次見。”
錦書攙着桑晚,變着法的聊天,試圖讓她忘卻白日裡那駭人場景。
夜色朦胧,桑晚擡頭看向樹枝。
暗影浮動,不斷想起宮門外懸挂的那兩顆頭顱。
平白出了一身冷汗。
退熱後的身子本就虛浮。
她一聲不吭,轉回寝殿,不再想出去。
閉上眼,眼前總會浮現一幕幕駭人的畫面,太過深刻,映在腦中。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寝殿内進來兩個臉生的小太監。
向桑晚見了禮,便将殿外屏風後的矮榻擡了進來,放在桑晚的床榻旁,并排挨着。
“這是……”
蕭衍之緊随其後,已經換了寝衣:“怕阿晚夜裡驚厥,朕陪你安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