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還殘留着上一位顧客吃的殘羹剩飯，服務員來不及收拾，淩歌也沒計較，自己扯了幾張紙簡單清理了一下，她随後開始抱頭痛哭。

烈日照着她，宜人的溫度讓她眩暈不止，她恍惚間明白，也有一些東西她不可控，她該拿什麼留下？

京都真的是座極有魅力的城市啊。

有的人在這裡迷失了，有的人在這裡永遠站不穩腳跟。

淩歌長長的卷發垂了下來，扒拉在她的臉上，精緻的妝容也許被她哭花了，她其實不怎麼敢見人，但偏偏在此時此刻，有人叫住了她——

“淩歌？”

大馬路牙子上，車水馬龍的瞬間就這麼被定格住了。

淩歌蜷縮着身子，像是一頭滿是傷痕的困獸，她像是聽見了熟悉的呼喚，于是鼓起勇氣擡頭一看。

對方看出她的窘境，心理的感受他也能理解三分。

“不是說過嗎？會很苦。”

那人不是柏郁，他早走了，淩歌的眼神黯淡下來，看見梁冕已經坐到了她的旁邊。

“事情真的那麼嚴重嗎？”

淩歌紅着眼眶，問他。

梁冕這個人從來不會撒謊，即便謊言比實話要動聽萬倍。

“真的。”

淩歌頓了頓，她也接受這個事實了，沒曾想梁冕話鋒一轉：“但不是什麼不可挽救的錯誤，人都會犯錯，你别太自責。”

于梁冕而言，這算是安慰。但他也不知道淩歌怎麼了，聽到這句話眼淚還是流個不停。

老闆這個時候才把飯端上來，一瞅這形勢不對啊，趕忙說：“哎呀，男朋友哄哄嘛！這姑娘哭得真傷心。”

梁冕疑惑地微睜雙眼，也沒說什麼多的，直到那個老闆娘走去别桌，他才輕輕地拍了拍淩歌地背，“飯好了，你不吃嗎？”

淩歌抽出一張紙擤鼻涕，最後好不容易才擡頭，她晃眼梁冕，感覺他實在和這周遭的腔調不搭，他太遊刃有餘了，像是經曆過一切把什麼都看淡了的感覺，這點和柏郁差不多，但卻别就在于人家是真的又能力有本事啊。

她眼淚汪汪地看向對方，問：“你要不要來份？”

梁冕沒回絕她，想來你還顧念着此刻淩歌的心情，他說：“試試。”

第二份飯很快被端上來。

淩歌已經開吃，對方甚是熟撚地将拿起地筷子擦了擦，随後就在路邊攤上吃了起來。

梁冕是從小到大隻吃米其林廚師的富家公子嗎？顯然不是。他也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是陷入低谷的，他也有很長的日子裡，天天睡不飽覺，吃不好飯，睡個覺也能像現在的淩歌一樣提心吊膽，生怕甲方一不開心就撤資。

但這樣的日子真是過去太久了。

所以今天梁冕看見淩歌在犄角旮旯裡坐着的時候就很恍惚，包括此刻，他吃上這口美味但實在油膩的飯的時候也實在恍惚。

“你平常就愛吃這些嗎？”

沒說好與不好，梁冕用代詞指代。

淩歌點點頭，“能吃就行了，”她又笑，“我看你這不也吃得挺香的嗎？”

對方似笑非笑地點點頭，看見那人臉上淚痕尚存，裝作無心地提及:“這件事情你不必太過自責，公司已經想好了解決的辦法，有些時候文蒙說話也挺誇大的。”

數據錯誤對于一次儀器的改良都是緻命的，淩歌早在上學時期做實驗時就把這句話刻入骨髓。

然而她卻在真正實踐的時候犯了這個她最不應該且從未犯過的毛病，别說什麼後果了，她第一個先接受不了自己。

梁冕當然懂淩歌的想法，他走過她的路，便也知道她是何種心境，他确切是安慰不了淩歌了，隻能讓她放寬心，“你的實習也還沒有結束，别洩氣。”

這是還有機會的意思，淩歌捕捉到了，梁冕這個人應該沒必要對她說假話。一件事情搞砸，還有很多件事可以來彌補，梁冕勸她往前看，抓住機會。

淩歌還真就被這句話給點醒了，振作起來是她當下唯一的解決辦法，她必須面對，自己所做的一切，無論對錯。

當晚，在全公司的人加班趕工到快九點時，她又獨自留下來重新檢查了一遍自己負責的那部分。

時間一不小心又過到午夜，期間幾個實習生紛紛刻意地走過她身邊。眼神蔑視，像是看那種失敗者的眼神，露骨的，刺得淩歌眼睛疼。

她全都不予理睬。

這次等到她一個人回家的時候已經徹底錯過最後一班地鐵了，公交也收班了，淩歌忍痛打了出租。

回去的路上還算安靜，她靠在窗上閤眼，沒曾想下車之後，不知道是情緒波動過大還是受創的原因，淩歌下車便開始吐。

嘔出了滿肚的污穢，痛苦而又猙獰的她狼狽地蹲在淩晨大街上，四下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