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頓時黑暗起來,淩歌終于逃避鏡頭,端着的神情可以在這偏安一隅稍稍釋放,但她也不敢太過放縱,這富人的晚宴,說白了就是拿她當商品,拿她做消遣。
她的目标就是在這次晚宴上賣掉自己脖子上的那條項鍊,除此之外,謹小慎微沒什麼不好的。
這是個名利場,淩歌清楚自己的定位,她端坐在角落,身旁此起彼伏的談笑風生,酒杯碰撞的發出清脆的回響在淩歌耳中爆裂開來,不,她想她一定是喝醉了。
可是,沒喝酒的人怎麼會醉呢?
“柏先生,您的位子在前面,我帶您去吧。”
昏暗中,那個被稱作“柏先生”的男人随意端起酒杯,他剛與旁人周旋一番,恐怕現在也和淩歌的心境無異,隻想找到位置落座,于是他輕啟薄唇,對工作人員說了句:“麻煩了。”
三步路的距離,一個筆直站着,一個端正坐着,誰也看不見誰的神情,無可奈何,人腦記憶功能作祟,淩歌被這樣熟悉而又模糊地聲音驚得擡頭——
一瞬間,兵荒馬亂。
一種夾雜羞愧與驚駭的難言之情在淩歌的腦中瞬間炸開,淩歌本不靈光的腦子仿佛變成最精準的倒帶。
從此時此刻,到四年之前的下雪夜,再到初遇之時他說的
那句:這樣欺負一個女孩子,就有點不夠意思了吧。
回頭看,他們之間的羁絆甚至算不上愛情,但卻實在庸俗。
淩歌現下就隻想逃。借口上廁所也好,身體不适也罷,反正淩歌就想走,她無法做到與柏郁共處一室,就算他可能連自己都早已忘記。
而正當她起身,想要擺脫這同一屋檐的困厄之時,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有人叫住了她。
“淩小姐,有位先生看上你脖子上的那條項鍊了。”
主辦方語氣裡透露出難掩的喜悅,他喊住淩歌。
她正逃走之際,還是被人逮着個正着,淩歌有種強烈的預感,那個人究竟是誰。
于是她帶着這種強烈的預感,以及萬分之一的僥幸回了頭。
柏郁的眼對上她的,兩人的眼神沒有任何溫度,果真都是掩藏情緒的好手,若是以前的淩歌,恐怕早就敗下陣來,而現在的淩歌好歹也是從圈裡學了點名堂的人。
這樣的對視,隻能說是旗鼓相當。
“淩小姐,這位是柏先生。”
中間人不斷篡奪着這場重逢,而淩歌知道,自己已是無路可逃。
她展着笑顔上前,裝作一副陌生人的樣子說起客套話:“柏先生,我身上戴的這條珠寶來自品牌特供,重達209克拉,切割十分精巧,209這個數字......”
沒等淩歌将這一長串推之詞說完,柏郁打斷,“這條項鍊,我要了。”
他連售價都沒問,淩歌連話都沒說完,那人就将卡遞了出來。
“但我還有一個條件。”
主辦方完全沒白期待這位柏先生的實力,此刻已經是屁颠屁颠兒地上趕着讨好,“您說!您盡管說,我們盡全力辦到!”
柏郁就這麼不動聲色地和淩歌對視好一會兒,半響,會場音樂被切換成一首世界級鋼琴曲,柏郁在沉默之中做出個請的手勢。
他似笑非笑,“我想請淩小姐陪我,共進這頓晚餐。”
哪有什麼按照名字分配依次落座,主辦方一聽這話,立馬就叫人改了秩序,今天柏郁算是她的大客,她不得不,應允這個看似稀松平常,實則也一點不過分的要求。
一切都是情理之中,她能夠為了争取角色喝到犯胃病進醫院,同樣也能為了賣掉眼下的珠寶而陪飯。
管他是誰,隻是一個賣家而已。
淩歌就抱着這樣的心态,心無旁骛地和柏郁坐上了前位,昏暗的黃光打在兩人臉上,一個個都像是披上精緻的皮,就等誰先來将這皮撕碎了。
兩人沒有任何的言語,淩歌中途摘下項鍊,将這樣珍貴的東西交給主辦方。柏郁隻是掃了她一眼,也沒有說話,反倒是這上餐時間來得巧,打破了兩人略顯尴尬的氛圍。
明星哪能在這種公共場合多吃。首先,體重不允許,其次,萬一會場内不小心混進一個偷拍的,那麼又有人要來拍些角度刁鑽的黑照來攻擊長相了。
淩歌走的是妖豔大明星的大美人路線,說什麼她也不允許自己在臉上面崩。
整個飯局下來淩歌沒動幾次筷,同樣的還有柏郁,倒不是因為他拘謹,隻是因為這樣精緻又寡淡的西餐實在不合他胃口。
柏郁很生搬硬套地找出一個話題,他問淩歌最近檔期滿不滿。
淩歌無奈點了點頭,這時才想起要敬酒一事。無論如何,柏郁可是她的一位大客戶。
通俗點來講,淩歌賣出去這條項鍊,她是要吃回扣的。柏郁不僅讓她賺穩這個錢,還加重了自己在主辦方心中的分量。
沒什麼好抱怨的。
她晃了晃手裡的香槟,微微擡杯去碰了對方的。
很多年沒有說出這樣生硬的話了,淩歌絕對不能哽咽,她于是笑着說:
“柏總,今天謝謝你。”
哦,不對。
在柏郁看來,這句話不是謝,而是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