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樞沒理一旁陳商的狂怒,依舊低眉沉思。這時一陣疾風驟起,吹動廊下的玉雕彩繪燈。
紗窗外是皚皚的風雪,霎時,烏雲逐漸籠罩,仿佛要帶走最後一縷天光。
謝樞以指腹抵住太陽穴,和田玉佩随着前傾的動作從腰腹間滑出。風吹開雕花門外的抵禦嚴寒的風簾,呼呼咆哮着。
旋即雕花門“吱呀”一聲,竟從外面被吹開,寒風卷着書案上的紙張撲向鎮尺,驚醒了蜷在他腳邊打盹的花狸。花狸喵一聲用爪子揉揉自己臉,旋即跑到炭火爐子旁邊窩着。
謝樞手指輕輕扣在案桌上,繼續問:“你調理我身子這麼久,可知我是否還有生育的可能?”
陳商聽完他的話,瞳孔驟然睜大,像被閃電擊中般呆在原地,臉頰逐漸浮現出驚愕、疑惑的神色,雙眼直愣愣盯住對方,半晌從喉嚨裡擠出一聲極其短粗的“啊——?”
他看了又看,發現謝樞沒有開玩笑的意思,又仿佛不敢相信般揉揉自己眼睛,終于理解對方話裡的深意,開口解釋道:
“枯腸草雖藥效甚猛,但是勝在醫治及時。你這身子近幾年可能比較弱,且身上毒素沒有清理幹淨,暫時還沒有緻女子懷孕的可能……”
“但是”,陳商怕打擊到謝樞的自尊心,忙話音一轉,“隻要你聽老子的話按時吃藥不可勞累,老子給你保證,不出三年,殘留在你身上的毒素就可以清理幹淨”。
“不管你想跟幾個婆娘生幾個娃娃都可以,絕對不會影響你作為男人的雄風”。
說着他“啧”一聲,又皺起眉來,指着謝樞鼻子數落道:“隻是這三年,哎不說三年了,起碼這段時間你節制一下好不好?你知不知道這事很傷身子的?你再這樣……”
“也就是說,照我現在的身體情況是沒有生育能力?”謝樞擺手打斷他的話。
“啥?哦你這個身體狀況确實是這樣,但是你也不要灰心……”
“能保證萬無一失嗎?”
“你……我……,不是,謝士衡你這是什麼意思?老子都快被你問懵了”。
“我想知道,現在的身體狀況會不會導緻瑤兒有孕”,謝樞輕聲歎息,若是不會就正好,這樣瑤兒不用整天鬧着要喝避子湯。
雖然今天早上二人争執的時候,他盛怒之下發話說李妙善不能傷害他們之間的孩子。但如果可以選擇,他也不想孩子在他們感情如此淡薄的時候降臨,這對他們兩個不好,對孩子也不好。
若是瑤兒一時想不開,想流掉肚子裡的孩子導緻身體受損,那可如何是好?
所以為今之計,隻有從源頭上阻止孩子的誕生。
陳商看到他眼底的決絕,猶豫了一下,“這……雖然不能保證萬無一失,但是也有九成的可能。若是你還不放心,我還可以給你另服一味藥”。
說着他從藥箱裡拿出一個小瓷瓶,倒出一粒滾圓漆黑的藥丸,“這藥每次房事前服,每次服用一粒。這樣就不會讓女人懷孕”。且對身體沒什麼損害。
這獨門配方,可是他從師傅那裡傳過來的。
謝樞接過陳商遞來的小瓷瓶,道了一聲謝。
陳商已經對他整天面無表情闆着一張臉習慣了。靠近他問道:“怎麼?那瘋女人不想懷你的孩子?”
見謝樞依舊不搭話,他兩手叉腰滔滔不絕,“要我說啊,你堂堂正三品的尚書令,就應該讓對方瞧瞧你的厲害,這該打就打該罰就罰,交給下人做就是了,難不成真讓一個婆娘爬你頭上撒尿不可?”
“你不知道那些個女人家家,最是愛作妖。你今天順着她的意,她明天真能爬上屋頂把你瓦給掀了!這叫什麼?這叫養虎為患!”
謝樞擡頭看着他,半晌不說話,搞得陳商心裡毛毛的。随後他突然爽朗笑一聲,神色也帶着幾分愉悅,譏諷道:“你一個沒碰過女人的人懂什麼?”
陳商:“……”這人的嘴還能再毒點嗎?
謝樞喝過藥,又在書房處理了一下午的公務。常山小心進來提醒說時辰不早了,而且看主子的架勢應該也是回沉杉堂用膳。遲不遲的另說,若是讓表小姐也跟着餓肚子,主子指定心疼。
謝樞将筆放在筆擱上,從公務中擡頭透過窗子望了眼外面的天色。冬日本就天黑得早,更何況現在時間也不早。
他點點頭,接過常山遞過來的褐氅起身往外走去。空氣中隻留下獨屬于他的松木香。
到了沉杉堂,他先吩咐人上菜食,又在外面烤了一下火,這才折進去看裡面的人兒。李妙善睡了一下午,感覺再躺下去骨頭都酸了。隻好起身試圖抄抄經書打發時間。
罩燈就放在左手旁的桌子上,她低頭在燈下耐心一字一畫抄着,渾然沒發現身後的動靜。男人刻意壓低聲音走到她身後俯身注視着,嘴角微微勾起。可見心情不錯。
直到身後的陰影越來越近,李妙善才發現幾乎貼到自己身上的男人。謝樞挑眉懶洋洋問:“怎麼樣?手累嗎?”
女人搖搖頭。
得到回應的謝樞忍不住欣喜,下一秒把人攬在懷裡坐在旁邊的榻子上,溫聲問她:“餓不餓?”李妙善依舊搖搖頭。
“那我們去用膳好不好?”他用哄小孩的語氣對她說,旋即牽起李妙善的手,二人起身準備往外面走去。
他的手很大,又因勞務的緣故,右手掌上長了很多繭子,握得李妙善手背感覺微微有些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