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樞冷哼一聲,臉上帶着森寒,“他估計是無人可用,這才不得不試着把東西交到我手上”。畢竟謝家百年門楣,如今出的淨是些豬狗之輩。
也有一種可能,謝敬儀根本不知道他有逆反之心。畢竟當年謝家那兩個女人做出的事,謝敬儀絲毫不清楚。
同為謝家人,他跟謝樞目的一緻。而且,若是謝家稱帝,謝樞日後很可能就是名正言順的太子。謝敬儀就算絞盡腦汁也實在想不到,謝樞有何拒絕的理由。
他更沒想到的是,當年他給謝璜的一部分兵權,如今早已被悄悄轉到謝樞手上。
謝樞望着手裡的豹紋虎符,怔愣了許久。他手裡的兵力、謝璜的部下,再加上太子“送”來的軍隊,足以将這西南攪得天翻地覆。
到那時,就是謝家那兩個女人的死期。至于謝敬儀,他手裡握着這麼多條人命,早該死了。
謝樞大步流星往前走回自己營帳。中途遇見迎面而來的曾休,對方一如既往抱拳行禮,一身光明磊落,滿眼坦蕩:“公子!”
謝樞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許久,并未發現曾休的絲毫破綻。不止現在,他這段時間觀察了許久,依舊看不出來曾休會包藏禍心。良久,他颔首示意對方起身。
他不知道上輩子的曾休究竟是受到何人挑唆,才在他背後捅下一刀。雖然現在看來曾休無甚異常,但是謝樞知道,自己心裡已對曾休有芥蒂,是萬萬不敢将軍務托付到對方手上了。
回到自己營帳,方才的軍醫已候在裡面。他一身藍色交領條紋長衫,看着是一副文靜儒雅的打扮。
可袖子卻挽到胳膊上,還把鞋脫到地上随意擺放,眼下正翹着二郎腿吃着桌子上的花生米。
見人進來,他忙放下手裡的東西起身陰陽怪氣道:“謝公子還舍得回來?”
軍醫名陳商,是謝樞之前在西南結交到的好友。此人在醫術上頗有幾分造詣,但性格乖張、桀骜不馴,處事待人均是按照自己喜好來,最不喜束縛。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居然在謝樞請求之下甘願來到軍營當軍醫。陳商雙手叉腰,越想越氣。看看,他對待朋友多仗義,拍拍胸脯就把事情幹了。
反觀謝樞這一邊,對他愛答不理也就罷了,還動不動就頤指氣使那一套。
真真氣死人。
也不看看,若沒有他陳商給他打掩護,他身體狀況早透露到謝敬儀耳朵裡了。
謝樞走進來,在營帳簾子放下那一刻,終于卸下全身力氣般,跌跌撞撞坐到椅子上,皺着眉頭喝了一杯茶水。
陳商重新翹着二郎腿坐在他旁邊,饒有趣味道:“士衡,給你下毒的人究竟是誰?居然膽大包天給你下枯腸草,那毒可是猛烈的很,稍微沾上就能滲透肺腑”。
“看來給你下毒那人,壓根就沒打算讓你活着回來啊”。
“咱倆兄弟一場,你給我說說”,他挑着眉毛湊到謝樞身旁,扯着對方寬大的衣袖,滿眼好奇地問道。
謝樞擰着眉頭,十分不耐煩,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擲在桌上,呵斥他,“滾!”
“你!你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陳商氣得心口發疼,捂着胸口控訴對方,“虧我還費心勞力給你醫治,你竟是這樣對待自己恩人?”
謝樞握緊拳頭,片刻後不知想到什麼,他摩挲着沙子質感的茶碗,微微挑眉,眼裡帶着玩味,“你這種人,是永遠不會懂的”。
陳商看着對方上下掃視自己的眼,不由得緊張起來,雙手橫在胸前緊張兮兮道:“你……你幹什麼?我告訴你,我陳商喜歡的是女人,是不會跟你搞龍陽之好那一套的!”
謝樞嘴角抽動,眼神越加晦暗:“……滾!”
“欸,不對”。陳商仿佛想到什麼,猛然站起來,把玩着手裡的玉佩,一臉得意:
“讓我來猜猜,對方給你下毒下得如此決絕利索,你為了不讓旁人發現殃及對方,而一味地壓消息”。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給你下毒的是個女人吧?”他語氣停頓,見謝樞臉上有一瞬間被戳破心思想尴尬,激動得快要跳起來。
“不會……真讓我給說中了吧?”
說着又戳戳謝樞胸口,拔高聲調尖叫着:“士衡冷心冷肺一個人,居然有一天會被一個女人牽着鼻子走。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他聲音本就尖細,如今還這樣夾着嗓子喊叫。那聲音根本不堪入耳。謝樞有些頭疼捏着眉心。
“我倒真有些好奇了,對方究竟是個怎樣的女子,居然讓你如此失去理智,連對方想謀害你性命這樣的事都能輕拿輕放”。
謝樞冷冷拍掉他的手,略微調整了下呼吸,解釋道:“她不是故意的”。
“喲,還不是故意的?”陳商用看傻子般的眼神看謝樞,說出的話如珠連炮,“枯腸草是南疆所産,這等世間毒物長安城都罕見,她若是要下在你飯食上面,定是花了大心思弄來這毒物”。
“你現在卻跟老子說她不是故意的?蒙誰呢?”
“欸,你跟我說說,到底是哪家女子”,陳商将右腳跨到桌子上,上半身往前傾斜到謝樞旁邊,湊到他耳邊噴着熱氣小聲道:“你跟我說,我絕不告訴别人,這事兒隻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謝樞見對方動不動就要貼上來的身子,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氣得胸口上下起伏,沉着聲音叫他名字:
“陳!商!”下一秒手掌直接掄到陳商臉上,他雖尚且在病中,但自幼習武力氣本就大,“啪”的一聲,直接讓對方直接從桌子上摔下來摔了個底朝天。
陳商腦子都快摔懵,擡頭看站在前面那不耐煩理衣袖的男人,氣得鼻孔冒煙,指着男人控訴道:“謝樞!你個小人!再這樣老子不伺候了!”
“别忘了,你這病可治不好,就算治好也除不了根。後半輩子需要一直靠藥物維持着。”
“哦對了,這毒物天長日久會滲入你骨髓,讓你渾身無力頭暈眼花,說不定還會影響你作為男人的雄風,讓你斷子絕孫!”
陳商氣呼呼說完,偏過頭去不看謝樞,心裡直呼一片真心喂了狗。
可不是嗎?他當初就不該來這軍營,當這勞什子軍醫。
謝樞整理衣領的手微微一頓,腦海中不合時宜浮現那天晚上他跟李妙善在床上、浴室的肢體交纏的畫面。
耳朵微微發熱,皺着的緩緩眉頭松開,聲音不知不覺緩和下來,眉眼柔和:“她是你嫂子,日後等時機緩和過來,你們自然會見面”。
“啥?”陳商揉着酸疼的腰站起來,手不自覺在謝樞眼前晃了晃,“我沒聽錯吧?這話居然能從你謝士衡嘴裡說出來?”
“切!”他狠狠啐一口,“那你之前裝一副不近女色的樣子給誰看?老子還真以為你有龍陽之好呢,害得老子防了你這麼久”。
他晃悠着腿在一旁坐起來,重新把桌上的花生掰開抛到嘴裡嚼着。
待陳商完全把嘴裡的東西咀嚼幹淨,他吊兒郎當的神色一下子消失不見,聲音中帶着認真:
“不過那女人敢對你用如此劇毒,說真的,我心裡認為……她實在不是良配。士衡,你可得做好心理準備。這娘們兒八成是個瘋子”。
“現在單單一個枯腸草就能要了你半條命,你後半輩子不時得用藥物控制毒性。說不定她哪天發瘋再把你給殺喽,就算是神仙下凡也救不回來,你可得好好想想……”
謝樞聽着他的話陷入沉思,良久後才擡起頭,眼神堅定:“她無論如何都是你嫂子,你對待嫂子要有禮貌,日後不可再如此稱呼”。
“至于别的,我自有分寸。她性子最是仁善不過,這次的事情不過是受人挑唆,待日後她發現了實情,定也會為今日所為懊悔”。
否則,上輩子瑤兒明明可以殺死他,為何卻遲遲不動手?
個中原因,他思考了許久。得出一個結論,瑤兒對他還有情意,他是她夫君,至親至密,她怎舍得殺呢?
謝樞眼光看着放在不遠處的架子上的大刀,大刀閃閃發光被人擦拭得锃亮。刀刃上,隐約印出他眉眼帶笑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