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兒罵罵咧咧回到住處,吳嬷嬷從裡面出來迎,見女兒這個樣子,不由得問:“誰惹你了?怎麼氣成這個樣子?”
一邊詢問一邊将女兒拉進門,“不是娘說你,你才剛回來,若是不安分一點,惹怒了雨哥兒,他日一怒之下要把你發賣了,娘可幫不了你!”
“娘~女兒被李氏那個賤人欺負,您不幫女兒說話也就罷了,怎還一個勁兒指責女兒?我還是不是你親生的?”佩兒用手背擦淚,聲音帶着委屈。
她自幼被吳嬷嬷嬌慣着長大,一遇到什麼不順心的事隻會找母親啼哭。因為她知道,母親一定會幫她解決的。
聽完佩兒的話,吳嬷嬷眼神逐漸冷冽,語氣相較之于方才更加嚴厲:“叫你不去惹事你偏不聽,那位也是你能惹的?!”
“哥兒離開前多有交代,除了不允許那位出門,哪一樣不是按照她意願來?哥兒現下正在興頭上,對她喜歡得不得了,你有幾個腦子敢惹她?”
“她就是個狐狸精!竟是把郎君也騙過去了!”佩兒滿臉氣惱,聲音不由得拔高,站在前面不住跺腳。
她快要被李妙善這個賤人氣死了!
“好了,這種浮花浪蕊的女子總歸長久不了,過不了多久哥兒就把她忘後腦勺去了”。吳嬷嬷說着又揉揉女兒頭發,換了一副語氣,
“等哥兒回來,我再循序漸進把你安排到他身邊伺候。到時候一定要聽我指揮不可擅自行動,知道嗎?”
吳嬷嬷哄着女兒,又心疼摸着她臉上的紅腫傷疤,“還疼嗎?要不娘給你擦擦藥?”
“我就知道娘對女兒最好了!”佩兒聽完吳嬷嬷的話,笑嘻嘻拉着對方胳膊撒嬌,一口一個“娘”喊得親熱。
……
開始李妙善還能吃能睡,把外界一切抛之腦後。時間一長,謝樞還是沒有回來的迹象,她每每跨出院子都有一幫丫鬟尾随着。内宅的守衛已經如此森嚴,聽說還有不少暗衛在外宅守備着。
李妙善不由得嗤笑一聲,眼神冷淡,這個謝樞,還真怕她跑了是嗎?
謝樞離開的次日李妙善就曾向丫鬟們讨要避子湯,雖然上輩子她跟謝樞這麼多次也沒中過,保不齊是謝樞身子不行。但為了以防萬一,她必須得服用避子湯。
奈何下人眼觀鼻鼻觀心就是不敢給她。幾天後,李妙善被小腹的疼痛驚醒,定睛一看原來是來了癸水。
她松了一口氣,低聲喚來守在外面的雲霞和雲谷。
……
謝樞現在已重新回到邊關。他不過找了個借口回長安一趟,不可能一直待在長安。時間一長,謝敬儀首先就會發現端倪。
謝敬儀聽說他回來了,忙來營帳裡查看。見他臉色蒼白如雪、嘴唇發黑、整個身子足足瘦了一圈,再沒有平日意氣風發的模樣。
不由得氣道:“你這個鬼樣子出現在我面前,是不是過幾天我就要給你奔喪了?”
又指着一旁的軍醫鼻子罵道:“不是說好沒什麼事嗎?怎回去一趟身子竟差成這個樣子?”
軍醫是個長相清秀的男子,聽說剛來軍營不久,偷瞥了一眼謝樞,看到對方眼裡的深意,小心翼翼回:
“公子身體已無大礙,但旅途艱辛,來回奔波這些時日有些加重了病情,下官再會給公子開一副藥方,公子隻要按時服用就好”。
謝敬儀見翻來覆去都是這些話術,氣得摔衣袖冷冷“哼”一聲,“既如此,還不快下去開藥?”
“哐當”的瓷器破碎聲在靜谧的營帳響起,原是謝敬儀的衣袖掀翻了茶碗。茶碗砸在地上,早已四分五裂。
“下官告退”。軍醫低着頭,背着藥箱出去。
“你如此行色匆匆回去,可是得到了什麼消息?”謝敬儀大刀闊斧坐到一旁椅子上問。
“回祖父”,謝樞雙膝跪地行軍禮,鄭重說出實情:“聖人……隻怕是不行了”。
“當真?”謝敬儀聽完陡然眯眼深思。半晌後似乎想起什麼,不住喃喃,“怪不得蜀王那老賊這段時間對老夫多有防備,原來是為着這事”。
“聖人死了,他作為皇親國戚想分一杯羹無可厚非,但若是——”他聲音陡然冷冽,“他敢踩着我謝家的屍骨上位,老夫第一個饒不了他!”
“這天下是誰人說了算,可真不一定!”
轉眼又想到什麼,他轉頭問謝樞,“太子殿下準備如何?”
“他還能如何?自然是守在聖人身邊,防止聖旨被人篡改”。
“哦,對了”,謝樞說着從懷裡拿出一枚兵符,“他還把手下的一支千牛衛交給孫兒差遣。一旦聖人殡天,蜀王等流定會打着‘清君側’的名号趕來長安。孫兒如今正好在蜀地,殿下命我務必将蜀王拖住,直到他順利稱帝”。
謝敬儀看着亮閃閃的兵符,眼裡滿是熊熊燃燒的野心,激動道:“好,好啊”。
“殿下想除掉蜀王,蜀王定不會善罷甘休。咱們就等着他們自相殘殺,坐山觀虎鬥。等兩敗俱傷之際再行動”。
“咱們還有康居的支持,雖然那幫蠻夷之人老夫不屑為伍,但是如今緊要關頭,倒可遣用一二,不枉老夫給了他們這麼多好處”。
這個好處,自然是指當時仙人谷中,大内十萬大軍全全戰死的消息。
之後他又當着謝樞的面召集舊部一一分配任務,把一部分兵權交到謝樞手裡,語重心長道:“祖父老了,也不知道還能活幾天,這事就交給你去辦,務必要辦好,知道嗎?”
聽着聲音像一位慈愛的祖父對後輩諄諄教誨和期盼,可看着謝敬儀那充滿野心的臉,又完全不像那麼一回事。
他心裡怎麼想的,隻有他自己知道。
“孫兒遵旨!”謝樞跪在地上,神色肅穆。
謝敬儀怔愣看着他許久,最後從喉嚨裡歎一口氣,一字一句緩緩說着,“說實話,你很像你父親”。
“父親”這個詞是橫亘謝樞心中的一根刺,平時看不出有什麼不同。可若是有人跟他提起要伸手觸碰這根刺,他心中就會湧現出一股無名的怒火,以及鋪天蓋地的隐隐的疼痛。
于理,他該恨謝璜的。畢竟若不是謝璜執意把娘親留在身邊,娘親最後也不會死,起碼不會以這樣凄慘的方式死去。
可于情,他對謝璜是說不清的情感。無數次午夜夢回時,他都夢到謝璜、娘親還有他,他們一家三口住在長樂坊,一日三餐、炊煙袅袅的平凡生活。
他該恨謝璜嗎?謝樞扪心自問。他不知道。最初的滔天恨意退卻,他也有些看不清自己的選擇。
謝敬儀這邊依舊在滔滔不絕,“若是璜兒不被你母親迷昏了頭,現在也是老夫身邊的左膀右臂。隻可惜……哎”。
他歎一口氣,思緒不由得飄忽,“你母親不是個好東西,但她這輩子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生下了你。”
謝敬儀雙手放在謝樞肩膀兩側,鄭重道:“樞兒,謝家沒落這些年,是時候到我們這些後輩将謝家門楣撐起來了”。
他說到楊氏時,謝樞眼角抽動了下,拳頭微微發抖,很快又斂去了聲息。
“若是謝家有鼎帝王之位的可能,祖父百年之後也有臉面去面對底下的列祖列宗”。
“所以樞兒,這一戰至關重要,你一定要小心行事,不可出絲毫差錯”。
“……孫兒知道”。謝樞努力不讓自己在謝敬儀面前洩露情緒。
營帳外。
顧放等人跟在謝樞身後,待走到無人之處時,小聲問道:“将軍怎一反常态,竟如此看重您,把部分軍權都交到公子您手上?”這實在不符合謝敬儀老奸巨猾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