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二刻,天色逐漸黯淡下來。謝府卻是張燈結彩,大紅的燈籠高高挂起,阖府上下都得到賞錢,丫鬟小厮們個個喜氣洋洋。
李妙善梳了個同心髻,頭戴翡翠步搖。額前點花钿,搭配一套紅色石榴襦裙,看着喜慶又大方。
待她跟青桐走到東堂,丫鬟小厮們已在裡面進進出出忙前忙後。
謝允謝柔等人都還未來,隻有謝樞一人面無表情坐在桌旁圈椅内。
李妙善見堂中人,心中緊張。暗暗攥緊拳頭,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謝樞心事重重,食指正有一搭沒一瞬敲着圈椅的把手。不耐煩擡頭時,餘光中卻看到站在不遠處的女子。
一身豔麗的石榴裙,搭配上高貴典雅的步搖首飾,晔若春華,目若瀾波。
眉黛奪将萱草色,紅裙妒殺石榴花。
心下微動,放下手中茶杯站起來道:“原來是表妹,來了怎不入座?站在旁邊作甚?”
李妙善本想在旁邊充當空氣,如今他卻大大方方打招呼,也不好拒絕。尴尬笑道:“多謝二表哥”。
李妙善把暖手爐遞給青桐,在離謝樞最遠的地方正襟危坐着,心情忐忑。
謝樞饒有趣味看着她,見對面人臉色不好,故意問道:“表妹臉色怎如此差?莫不是害怕與二表哥相處?”
“那倒不是”,李妙善連忙搖頭否認,“不過是娘胎裡帶出來的病症,不打緊”。
“表妹身上的傷如何了?我送去的金瘡藥用着可好?”不知是無聊還是旁的原因,謝樞有一搭沒一搭跟她聊着。
即使謝樞眼下還不過弱冠之年,身上沒有上輩子積威甚重的戾氣,李妙善心底深處還是恐懼他的。
忍不住打了個冷戰,抖着聲音回:“身上已經大好,金瘡藥也很好。多謝表哥挂懷”。
謝樞卻冷笑一聲:“表妹壓根就沒用那金瘡藥吧?”要是用了傷口處也不至于還結痂。
雖然她極力掩飾,傷口到底還是露了出來。
話音剛落,李妙善臉色青一陣紫一陣,肉眼可見的尴尬。
青桐站在旁邊越想越氣,他怎好意思說這等厚顔無恥的話?忍不住開口解圍道:“二公子,我家小姐想着禦賜的金瘡藥定然十分珍貴,不忍辜負公子一番盛情,如今還保存在櫃子裡沒舍得用”。
“你不必說了,我已知曉”。謝樞右手支着額頭斜靠在一邊,渾身上下散漫放蕩,全無高門貴公子的優雅教養。
說什麼舍不得用?指不定早被這女人扔了吧?他可是記得昨晚李妙善的情郎趁夜前來送藥,正好被他遇到。
真是郎有情妾有意,天作之合。
不知為何,謝樞心中隐隐有些不高興。可又說不出什麼感覺,隻好拿起面前的酒壺倒了滿滿一杯酒,一飲而盡。
李妙善在椅子上如坐針氈,手心都是汗,心中暗惱為何來得如此之早。早知道在雲山居多等些時候了。
氣氛一時間安靜下來。就在李妙善以為謝樞不會再說話時,沒想到他又開口:
“不知表妹芳齡幾何?”
李妙善暗暗攥緊手中帕子,銀牙暗咬。這個瘋子閑話怎生得這般多,真想拿針把他嘴巴縫上!
謝樞哪裡會看不出她的情緒。眼見着對面女子心中所想全寫在臉上。覺得有趣成心逗逗她罷了。
李妙善深吸一口氣,壓下滿腹牢騷。一字一句道:“今年端午過後便十五歲”。
“端午?表哥是三月三的生辰,離表妹倒挺近的”。謝樞放下手中杯子站起身來,還欲多說什麼。
便聽見不遠處便傳來幾聲急促的腳步聲:“阿瑤妹妹!”李妙善聽此聲音如同天籁,終于長舒一口氣。
旋即站起身來笑着迎道:“大表哥、大表姐”。此時的笑确是真情實感。
“瑤兒妹妹”,謝柔上前握住她手,驚訝問:“怎如此冰涼?是不是等太久了?”
“沒等多久,不過半柱香功夫”。說着往後面看了看,疑惑問:“三表哥呢?怎沒見他身影?”
謝允進來大大咧咧坐在椅子上翹起二郎腿:“你說他啊,前些日子不小心着了風寒,還在床上淌鼻涕呢”。
三人在席上你一言我一語說着,從東市天香閣的胭脂首飾,到西市的胡人良鳩。又談到長安城哪家大人去平康坊泡館子被家裡婆娘拿着掃帚滿坊追着打。
真是歡樂無限,奇妙無窮。
三人都心有靈犀,獨獨把旁邊的謝樞當成空氣,視而不見。
在謝允幾人過來時,謝樞的臉色便淡下來。隻重新坐回自己位置一言不發。
看到李妙善和其餘二人聊得不亦樂乎,心中暗暗驚訝。他還以為她不喜言語的性子是天生的。
沒想到隻單單針對他一人而已!
這個認識讓謝樞心中更為不快,隻悶頭坐在旁邊飲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