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堂堂一個侯府夫人,又有诰命在身,焉會需要你回報?”趙含笑哭笑不得,“在她眼裡,隻要你能平安順遂,就是最大的期盼了”。
見李妙善神思郁郁,全無平日半分靈動,趙含笑還是忍不住直言道,“瑤瑤,我感覺你變了”。
“哦?哪裡變了?”李妙善心下微驚,難道笑笑也看出來她的不同尋常?
趙含笑托腮望着她,搖頭,“不知道。分明你就是你,可言語神情之間卻又不像你”。
“以前的瑤瑤雖然是個矜持女子,可臉上的笑意從未停過,對任何人都言笑晏晏,對未來更是擁有無限的憧憬。”
“可如今,你額頭上緊鎖的濃愁久久化不開,身上更是時常萦繞着一股憂傷之氣,眼神幽深得讓人看不透你心裡想什麼”。
趙含笑雖然平時大大咧咧,可關鍵時候卻是心細如發。盡管李妙善極力掩飾,可還是讓她看出來端倪。
李妙善聽完鼻子發酸,淚珠差點滾下來,咬着嘴唇。片刻後道,“笑笑,我知你心裡定然有很多疑惑要問我,可我眼下卻不能回答”。
“待日後,我将所有事情都辦好之後,定會向你陳述實情”。
“好”,盡管滿腹不解,趙含笑依舊沒有再多問什麼,隻是握住她冰冷的手,“你要遇到什麼困難,盡管來找我幫忙”。
“你也知道,我平日無所事事,閑得無聊,要是不出去活動活動骨頭,估計人都要發黴了”。
“好”。
馬車輪子又轱辘辘轉動起來,不知是驚吓過度還是旁的原因,李妙善喝過醒酒湯便覺得渾身無力又疲倦。
眼下在馬車上又睡起來。長而卷翹的睫毛在她臉上投下一片小小的陰影,呼吸平穩。
青桐伺候在一旁,小心替小姐蓋好毯子,自然看到小姐的傷痕。
從指痕尺寸來判斷,定是個手指修長的男子留下。
看小姐失神的模樣,不消說,也知道是何人所為。
她垂在袖口處的雙手握拳,眼神愈發冷冽。
待回到雲山居,還未等青桐拿出治療傷痕的膏藥,便看到内室俨然背身站着一男子。墨色斓袍,頭戴幞頭,身材颀長,不是謝樞又是誰?
青桐剛想沖出門去大聲喊人進來,便被李妙善捂住嘴巴阻止。輕聲吩咐她出去。
“小姐,這不妥……”青桐大吃一驚,先不說兩個沒有血緣關系的男女共處一室會傳出什麼風言風語來。
單說今日謝樞對小姐做的惡毒之事,要是讓小姐單獨跟他共處一室,萬一殺氣上來,他再次把小姐傷了怎麼辦?
她身為小姐貼身丫鬟,就該護在小姐身邊,怎能關鍵時刻出去呢?
看着轉身過來的男子,李妙善拍拍青桐手背,輕聲安慰,“莫要擔心,我自有分寸。你先下去吧”。
“這……好吧”。青桐知道小姐決議已定更改不得。隻能攥緊拳頭,狠狠瞪謝樞一眼才哼聲退下。
謝樞以為青桐知曉了今日之事,故而對他橫眉豎眼。默不作聲,不作絲毫分辨。
李妙善自回來時就沒把頭發挽上去,烏緞般的青絲及腰,不少散落在胸前。依舊擋不住脖子上的傷痕。
因為她的膚色白細,這道紅腫的血痕看上去更是觸目驚心。
謝樞自知理虧,從袖口處拿出一個小瓷瓶來,醇厚的聲音自室内響起,“今日之事是我之過,無意冒犯表妹。前不久殿下賜予一瓶金瘡藥,效果極好,特意拿來向表妹賠罪”。
說完他真低下頭朝李妙善行了個大禮。
李妙善心底冷笑,面上卻不動聲色,垂着眉眼,在燈光下顯得柔和。
低聲道,“二表哥不必如此,今日之事妙善也有錯在先。不該言辭犀利辱罵二表哥,妙善在此賠罪了”。
說着盈盈福身,面上還帶着些許紅暈,如海棠花醉,又似不染塵世淤泥的蓮花在風中微微搖曳。
謝樞剛想把人扶起,雙手碰上她時,一股桂花香氣撲鼻而來,沁人心脾。
他眼神慌亂心跳漏了幾瞬。轉而仿佛想到了什麼,耳朵似火燒起來,燥熱不堪。
“隻是此金瘡藥确實貴重,更是殿下賜予的一份心意,妙善自知德才不配,煩請二表哥拿回去吧”。
“表妹客氣,此事就不要推辭了。這金瘡藥能怯斑去疤,在你身上才算物盡其用。要是表妹今日不收下此物,士衡于心難安”。
謝樞眼神飄忽落在遠處,不敢看她。
見他堅持,李妙善也不再推辭。隻是道,“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既然二表哥贈與妙善如此貴重之物,要是不回禮豈不是讓人贻笑大方?”
說着眼珠子轱辘轉起來,看到旁邊博山爐上冒出的白煙,眼睛一亮道,“既然如此,我送表哥幾餅黃竺香吧,此物乃天竺而來,聽說心煩意亂之餘焚燒此香,能讓人諸夜好眠。”
“我自知二表哥諸事繁忙,将此香燃在卧房,次日醒來定會神清氣爽精神百倍”。
說着女子便上前去拿香餅過來,眼神亮晶晶望着他,面帶期望。謝樞又聞到那熟悉的桂花香,面色通紅,呼吸粗重了些許。
自知不可久留,也料想幾個香餅值不了什麼錢,不算貴重之物。于是接過女人遞過來的香餅,道聲“多謝表妹,告辭”。便轉身從窗戶一躍而出。
李妙善看着還在晃動的窗牖,窗紙上映出外面的潇潇斑竹,點點海棠。
嘴角露出幾分得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