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瑤,你怎麼了?”趙含笑進來繞過屏風便看到床帷已被人掀開。
床上本還在醉酒之人渾身狼狽,淩亂不堪坐在床頭,不少發絲随着汗迹粘在臉上。
眼角旁更是紅腫一片,一看就是剛哭過。即使她努力将頭發攏到胸前,依舊遮掩不住脖子上觸目驚心的抓痕。
雖然這是趙柯的私宅,且他跟李妙善自小情投意合,可作為男子闖進女子卧房總歸不合禮數。
先前是妙善醉酒而青桐和趙含笑兩個女子身上沒什麼力氣,他才逾矩把人抱回房裡。
可如今人醒了,于情于理他都不該進來,隻能止步于屏風前。透過蘇繡花鳥竹石碎玉屏風看到裡面人朦胧的身影。
卻不料聽到趙含笑驚慌失措的喊聲,他心下着急,腳底生風般便大步走了進去。
李妙善強顔歡笑,“我無礙,不過是着了夢魇罷了”。
“真沒騙我?”趙含笑坐在床榻旁握住她手,靠近道,“瑤瑤,你遇到什麼難事一定要及時跟我們說。”否則她會擔心的。
見李妙善面色蒼白不欲多解釋什麼,她半開玩笑道,“咱們都認識多少年了,小時候還一起光着屁股滿大街跑,你跟我見啥外不是?”
此時李妙善剛剛經曆過漫長的窒息之感,腦子如一團亂麻,所有的事情攪在一起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喉嚨處隐隐泛着惡心。
聞言倒忍不住笑起來,抱着趙含笑,半個身子倚靠在她身上,腦袋窩在她懷裡半委屈半含糊着說,“笑笑,你對我真好”。
何其有幸,她竟能遇到如此善良美好的人。捧着一顆赤忱之心相待,不帶半分肮髒污穢。
她們和姑母,是她眷戀塵世的唯一理由。
“傻妞兒,你倒是說說,我不對你好對誰好?咱們光屁股的交情了”。
“你能不能别提光屁股這事兒?”李妙善氣得打她,“明明趙伯母跟我說,是你自己光屁股滿大街跑,還要誣陷扯上我,真真無恥”。
兩個人像沒事人一樣鬥嘴皮子。
可站在床前的高大身影卻是眉頭緊鎖,急切詢問道,“瑤兒,你的脖子……”趙柯滿心滿眼都是李妙善,自然瞥見她刻意遮掩的傷痕。
心中止不住泛疼。自責不已。
瑤兒身子本就嬌弱,去年上元夜一起出門玩,才走不過兩個時辰,回去後雙腳竟疼了半個月之久。嚴重到不能下床。
柳氏本就反對她出去瘋玩,自此更是明令禁止出門之事。即使出門也要安排好腳夫,決計不能讓侄女勞累。
此時趙柯看到她纖白的肌膚上挂着鮮豔的紅痕,不消細想也知道是被抓傷的。
可剛剛她尚醉酒躺在床上,如何能有如此大力氣抓傷自己?
想到這兒又瞥見不遠處敞開的窗牖,不由得疑惑,難道說有人闖進來蓄意謀殺?
轉瞬無奈搖頭歎息一聲。他估計是小時候跟着趙含笑看志怪話本走火入魔了。如今大内四海升平,民生安樂。
且瑤兒平素一弱女子又不常抛頭露面,怎會與人結怨?更何況這房間甚高,離地面足足有五六丈。周圍又沒有緊密毗鄰的宅院。
何人有通天的本事上來?這個猜想實屬荒唐,定是他驚弓之鳥妄加揣度了。
看着他關切的眼神,李妙善焉能不知他心裡想什麼?隻是真相終究不方便宣之于口。
趙含笑自然早看見了瑤瑤脖子上的傷痕,心知她不想說,一直隐忍不問。見兄長如此姿态,忍不住皺眉轟他,
“去去去,你一個身高體闊的大男人怎好意思站在這裡遮擋光線?”
“瑤瑤方才夢魇住了,定是夢中遇到什麼可怖之物,雙手不小心抓到而已”。
李妙善心裡還在醞釀如何解釋此事,聽見趙含笑的說辭忍不住點頭,“笑笑說得對,方才在夢中夢到幾個水怪抓住我不放,驚慌之下便不小心抓到了脖頸。兄長不必擔心”。
“可是……”這傷痕一看力道就不小,絕非她一個女子能掐出來的。趙柯還想再問,趙含笑實在看不對眼,起身拉人出去,
“你快走吧,瑤瑤還要休息,你忒煩人了!”
趙柯雖隻是個面容白淨的文弱書生,卻依舊身長八尺,如此被踉踉跄跄推出去。
嘴裡還不忘對裡面人說着,“瑤兒,這傷勢嚴重,若不及時處理定會發炎。我府上有一金瘡藥,稍後我親自給你送來謝府”。
“行了行了,快走吧”。
待到趙含笑重新進來,看到李妙善眼神呆怔,目不轉睛望着朱紅色的窗棂,把手裡的醒酒湯遞過去,
“快些趁熱喝罷,否則你醉醺醺回到謝府,謝伯母該提刀去趙家削我了”。
李妙善小心捧着搪瓷碗一飲而盡,接過帕子輕輕擦拭嘴角。漏出一抹笑意來,“怎會?姑母一向溫和待人”。
“那僅僅是對你如此而已。你想想,膝下有個長得雲鬓花顔天人之姿又貼心可人的侄女。要換我是你姑母也忍不住捧在手心裡寵着”。
“從小我便聽說謝家主母聰慧過人。雖然主君棄逐塵世,她一介婦人執掌中饋多年,卻仍能把偌大一個謝府治理得妥妥當當。”
“這樣一個人物,要是沒點手段,豈不是讓手底下的狗奴們爬到頭上去?”
“說真的,我還挺欽佩你姑母這個人。從不耽溺于兒女情長之上,而是把權利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這樣的女人,何須男人來作陪襯?她自光彩奪目”。
“好了”,李妙善打斷她的話,“雖然你是在誇贊姑母,可如此妄議長輩總歸是大不敬”。
她白裡透粉的手指無聲撫摸着瓷碗上的海棠花紋,輕聲歎一口氣,“姑母在我心中猶如親生母親一般,從小表哥表姐有的東西,我一樣也沒差”。
“隻可惜我是個無用之人,無能為力回報姑母大恩,實在慚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