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錦韶咬了咬牙,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她湊近齊習染,低聲道:“不要點燈,他沒錢。”
蕭念的家底,淩錦韶多多少少還是知道的。她在東宮裡住了這麼久,知道蕭念有封地有宅邸,可現銀并不多。一萬兩的現銀,他拿不出來。
“那本醫書,你可想要?”
“想。但是——”
“那便值得了。”
他齊習染修長的手指扯住了一根紅繩,輕輕一扯,一盞七彩琉璃燈被點燃。屋内光華流轉,绮麗詭谲。
豪擲千金已經足夠讓人心驚肉跳,齊習染竟然面不改色,一擲便是萬兩。這般豪氣,淩錦韶即便是活了兩世,依舊被震住了。倘若她是尋常女子,怕是也要為他心折。
齊習染卻仿佛隻是抛出一片羽毛,神色淡然。
“今日典賣之物還有三樣,你可還有想要的?”
淩錦韶對上齊習染的目光,心跳不由得加快。她趕忙移開目光,搖頭道:“不...不要了......”
齊習染卻仿佛是意猶未盡一般歎了口氣,不多時那本書送來。他淡淡道:“時辰不早了,倒是有些餓了。淩姑娘可願意賞光與我一同用晚膳?”
淩錦韶看了眼對面臉色陰沉得能殺人的蕭念和躲在牆角瑟瑟發抖的程煜,這會兒還是别過去的好。
“榮幸之至。”
于是在蕭念紅得快要滴血的目光中,淩錦韶随齊習染一同離開了鏡花書館。
齊習染将那本醫書随身帶着,淩錦韶一邊走一邊思忖着該如何開口借來瞧瞧。不知不覺兩人上了馬車,再一擡頭,她才發現自己竟然與他坐得極近。
淩錦韶稍稍拉開了些距離,兩人雙眸相對。淩錦韶心跳蓦的又漏了一拍,嘴角的笑意也止不住。她心中不由得有些鄙視自己,怎麼對一個連真容都不肯展露的人動了心?難道僅僅是因為他腰纏萬貫麼?
“齊兄今日破費了,今晚這頓我來請吧。”
“萬金買一笑,不算破費。”他的雙眸落在她身上。
淩錦韶移開了目光,心下卻十分不安。她不是情窦初開的少女,自然知曉成年人的世界裡沒有什麼平白無故的熱情。齊習染忽然砸下萬金,是想圖謀什麼?
總不可能真如他所說,隻是萬金買一笑吧?
馬車停在煙澤坊内一處幽深的小巷裡。一旁低矮的牆上開了一扇門,門口挂着兩盞紅燈籠。
淩錦韶還以為他要吃什麼山珍海味,沒想到是這樣一個地方。她倒不是失望,以前在山裡和師父吃的東西也都是些野菜野果子,偶爾獵些兔子捉些魚回來吃吃。吃的東西很是粗糙,但她也覺得很開心。
淩錦韶一直覺得,吃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誰一起吃。
兩人進了小酒館,裡面卻别有洞天。淩錦韶環顧四周,不由得“咦”了一聲。
齊習染低頭瞧她:“怎麼了?”
“這裡看着有些眼熟。”
這酒館雖小,但酒香四溢,裡面幹淨且溫馨。四下坐着的不少都是熟客,彼此間隔着桌子也會打打招呼。若是不想與人交談的,便會放下簾幕。
桌子的中央都有一個洞,裡面放着爐子,上面溫着酒。冬日裡喝着酒,吃着下酒的小菜,在此談天說地,十分惬意快活。
淩錦韶也是混迹京城各街市的時候無意中發現的,于是迫不及待地将師父帶去了小酒館。她那時酒量淺,偶爾喝上幾杯,卻是一喝就醉。喝醉了又什麼都不記得,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撒了酒瘋。
但每次第二天醒來都是緊緊抱着師父,那時師父還在裝啞巴,又無法說教她。她知曉師父無可奈何,于是也一直都肆無忌憚。
隻有她自己知曉,她的心底裡對師父是偷偷存了些無法與任何人言說的情愫。可她那時太過年少,自己也弄不明白這到底是什麼樣的情愫。隻是覺得很依戀他,想要永遠永遠在一起。
可師父就是師父,她知道依照倫常,這些情意都是不該存在的。所以一直對自己說,這隻是她對長輩的依戀。
後來這份年少懵懂的依戀,驟然掐斷在了他的不告而别之時。她的心裡仿佛是空了一塊,卻怎麼也填補不上。
淩錦韶和齊習染落了座,放下了簾幕。小二哥溫了酒,齊習染随意點了些下酒菜。一擡頭,卻見她正想什麼出神。
“想什麼這般出神?”
淩錦韶執了一個筷子随意輕敲着面前的碗:“隻是想到了我師父,我與他在京城時也曾來過這樣的小酒館。改日我也要帶他來此處。”
“你師父與你年紀相仿,雖是師徒關系,總也是要避嫌的。”
“他是我師父,我與他喝個酒還需要避嫌?”這話戳中了她的心思,她忍不住辯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