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希娅聽到菲利克斯說：“你爸爸想讓我問你，被困在鏡子裡面的經曆有沒有對你産生負面影響，有沒有讓你感覺到難受痛苦的體驗？”

有，但是她克服了因此已經已經将其抛到腦後。希娅頭搖得像撥浪鼓，菲利克斯追問：“你可能目睹了一些殘酷的畫面，或許同樣在你的噩夢中出現，你隻要你想就可以告訴我，我會保護你，即便在你的夢中。”

過去希娅的噩夢光怪陸離，從鏡中世界出來後就變得相當單一。這幾天半夜克勞德都能聽到小孩尖叫，“《秘法條約》和《秘法約章》到底有什麼不同！”“《魔法禁制綱要》又是什麼！”叫完希娅就像條魚般開始撲騰，仿佛她大腦已經脫離崗位如同彈球在身體亂竄，一通鬧騰後希娅又皺着眉呼呼大睡，留下旁邊沙發上被驚醒的克勞德在夜風中淩亂。

希娅覺得菲利克斯沒法替她将這些律法灌入腦子，但是他表現得如此貼心，讓希娅都有點愧疚，她說：“我還想告訴你一個秘密。”

菲利克斯微笑着回應：“我在聽。”

希娅深吸一口氣，她開始了：“你有段時間留長頭發，但是好幾次轉頭都扇到我……克勞德臉，于是晚上克勞德偷偷把你頭發剃光然後騙你說，是你白天頭上沾到魔獸口水有脫發成分；你睡覺有時候還會打呼磨牙，弄得别人睡不着，所以克勞德會趁你睡着踢你屁股，第二天騙你屁股疼是生長痛；

“有段時期你玩起音樂，老是撥弄你那破木琴，大家都說難聽，你說我們不懂，我……克勞德就合夥其他人把你的琴丢到山溝裡，騙你說有人偷，你買一把就丢一把，然後你就很讨厭納慕菏，因為你覺得那裡的人都賊眉鼠眼不正派……”有不少壞事是希娅與少年克勞德狼狽為奸幹的，即便兩人無法溝通，但是經常能在缺德事上達成一緻，還有部分屬于希娅獨立作案，她沒有一次性講完，不能一下子将底牌全部打出，有來有回才好。

菲利克斯笑容僵在臉上，原來年少時他這麼慘嗎？身邊一堆居心撥測的人，果然記憶是會自我美化，菲利克斯還以為自己是人見人愛的美少年，和大家一起熱血奮戰共面風雨，沒想到風雨也來自身邊人。

克勞德這時施施然走出，他發現自己小孩不見，但從窗戶看到希娅和菲利克斯交頭接耳，菲利克斯臉上都沒有笑容，他看向克勞德的目光甚至帶着幽怨，因為克勞德至今沒告訴他真相還騙他會英年早秃，菲利克斯家裡還攢一堆生發水。

克勞德朝希娅伸出手，對菲利克斯說：“給我抱吧。”

希娅在看到克勞德渾身肌肉突然緊繃随後慢慢放松，菲利克斯剛剛從震驚中脫離，有種世界充滿謊言的錯覺，希娅真希望菲利克斯現在馬上棄明投暗成為她忠心耿耿的副手，但她也明白需要時間，因此又将注意力放在克勞德身上，迫不及待實踐她的計劃A。她也朝克勞德伸出手。

希娅突然如此主動讓人困惑，克勞德一時間無法說出訓斥的話，在對待孩子的事情上，他并沒有表面看上去那般從容，而是感覺自己分外割裂，兩種情緒交織在心，一邊是因為切身感受到孩子的痛苦而産生對她過度補償的沖動，另一邊是因為希娅做出種種過分的事情難掩受傷的情緒。

因此這幾天，克勞德也有意将自己與孩子隔開，來好好思考這段時間發生的所有事情，整理思緒，而克勞德不知道的是就這麼幾天光景，希娅已經想好如何策反他讓自己重新上位當皇帝。

當希娅成為上位者，她就不怎麼關注别人眼色，當她重新變成小孩子，便又對他人的情緒敏感，如同一種生存本能。現在她就感覺到克勞德身上傳來一種矛盾情緒，仿佛被制成标本的藍色蝴蝶，一半翼翅用長針穿刺固定成為靜止圖像，另一半開始不停扇動似是意圖掙脫。

克勞德如此外露的情緒讓希娅都變得困惑，她問:“什麼時候你變得多愁善感了？”

克勞德實話實說：“太多事情在同一時間發生，我也需要喘息的空間。”

這話聽起來不像是克勞德能說出口的，克勞德經常表現出的态度是我要控制一切包括人，而不是發出“我很累”的信号。

希娅在這時候突然表現得像個小甜心，安靜到仿佛她不存在這個空間，盡管她仍然警惕克勞德會在什麼時候暴起毆打她，但铤而走險的事希娅做慣了，不差這一回。

克勞德抱着孩子走回房間，他沒有将孩子放到地上而是繼續單手抱着，另一隻手翻翻桌面上的文件，又走到窗邊拉開簾布，因為鏡子的關系，他們不得不重新找一處莊園暫住，遠處是映照出天空倒影的湖泊與一半隐入雲層的山巒，遠方森林被陽光照亮輪廓又消失在陰影之中。

人的命運有時真如波濤般起伏，變化莫測，這幾天在命運的絲線上不過是渺小一瞬，可是這樣的平靜竟成為奢侈。

克勞德注意到孩子正看着他若有所思，克勞德目前還不清楚希娅的小腦袋瓜又有什麼奇怪念頭打轉，至少孩子當下因為身體原因不能使用魔法，也沒有一堆人為她鞍前馬後，那她對克勞德而言就是可控的。

克勞德問希娅：“你還想去找修斯嗎？”

希娅還在想怎麼打探克勞德秘密，聽到他冷不丁提起她哥，希娅胸口一下子變得悶悶的，仿佛被什麼東西堵住。

希娅沉默好一會兒才說：“算了吧。”她臉上也浮現悶悶不樂的神情。

克勞德對希娅這個回答相當滿意，鏡中世界的修斯跟個聖人似的，如果希娅執著，克勞德真不知道要怎麼再給孩子變個聖人出來。

克勞德面上不顯，但低下頭嘴巴在孩子頭頂貼了一下。

希娅依舊垂頭喪氣，她并不想再次經曆和修斯面對不相識的事情，隻會讓她更加悲傷地面對她哥已經消失的事實。

而後，希娅擡頭試探問克勞德：“那你對修斯的态度有改變嗎？”

克勞德保守地說：“有待調查，鏡中世界發生的事情不一定都是現實真實發生的。”

不是真的？希娅又想罵人，這不是給她上難度嗎！那她要怎麼辨别？信任一旦摧毀便很難重建，如果菲利克斯意識到希娅用來抹黑克勞德的事件裡，有一件不是真實的，那他很可能會全盤否決。希娅發現她的計劃A實操起來遠比想象困難，她得同步思考個計劃B作為備選。

希娅現在真想長出翅膀飛到菲利克斯面前與他一一核對，但她不能表現得太迫切，希娅假裝思考了一下才說：“那你對尼塔斯的态度呢？我知道你從前渴求他的認可，但他永遠将修斯放你之上。”連這都不是真的嗎？希娅得确認一下，

如果一個孩子知道她父親蒙昧的過往，她會因此失望嗎？但克勞德已經在其他事情讓希娅徹底失望，因此希娅語氣鎮定，态度平和，而克勞德也希望能在這種情況下和孩子好好溝通。

克勞德說：“我和修斯在小時候都将尼塔斯當作無所不能的神，是需要服從的權威，但當你了解他和他做的事情之後就會意識到尼塔斯有太多的缺陷，甚至很難說他是正常人類。”克勞德也有渴求權威認可的時期，但他離開皇宮太早，尼塔斯對他産生的影響遠補給尼塔斯對修斯做的，克勞德甚至因此同情修斯，連帶對修斯的惡感都稍降，從99降到95，但是修斯把他小孩哄得五迷三道，克勞德又給修斯添三分。

希娅可不管什麼權不權威，隻要有力量，她能右拳狂揍尼塔斯，左手連扇克勞德，讓他們别擋自己通往至高的道，當下為目标蟄伏也是暫時。而克勞德說的話在希娅耳中聽來就濃縮成四個字，我是蠢貨。這讓希娅大悅，她得意忘形洋地說：“我第一次看到尼塔斯就覺得他不對勁，身上跟了好多黑影，把他臉都遮住。”感覺就像閱讀偵探小說有人在第一頁用紅筆圈出兇手姓名般醒目。

克勞德定定看着希娅，“你又在說什麼？你從沒告訴我你能夠看見這些。”盧卡斯評價希娅與靠死亡太近，而克勞德一直都想盡辦法将孩子和黑暗幽冥拉開距離。

希娅警鈴大作，忙裝傻充愣，“啊，什麼？幻境發生的事當然是幻覺了。”見鬼而已，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克勞德明顯不信，如果孩子說的話他再任其輕飄飄溜走，那他一定是腦子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