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下掀開被子，從床上坐起來。我的幾個隊員每個人坐在一個小凳子上，在床邊圍着低頭看手機。他們聽到我掀開被子的聲音，都擡起頭來。

“隊長睡得怎麼樣？隊長你好點了沒？”

我點點頭。睡意還沒完全驅散，意識有些不清醒，我還以為自己在員工宿舍，想直接從上鋪的床上跳下去，但剛把腿從床邊伸出去就碰到了地面。

我這才擡起頭來看看四周，原來是病房，我甚至還穿着病号服。他們給我遞來了拖鞋，我穿上後想往外走，卻差點沒從床上站起來。我對腿的控制變得十分費力。

“隊長，我們把你抱回來的時候，你像是癱瘓了一樣。怎麼刺激都不動。醫生說是過量的語義流給神經帶來太多壓力，需要靜養幾天。”

我點點頭，又重新躺回去。過了一會覺得不舒服，就向上蹭了蹭靠在床背上。窗外陽光透過玻璃，在房間内打出金色的方格。我頭有點疼，昨天……我進入非物質滲入的區域……我順着這個畫面開始回想昨天發生的事。

他們給我拿了飯來，我放在床邊的小桌上。隊員們看我醒了，而且沒什麼大事，就都離開去訓練了。這個房間又隻剩下我一個人了。

我進入幻覺兩次……之後我的風掃過了整個空泡邊緣……王叔。我再次從床上彈起來。用胳膊搬動着腿，我套上拖鞋勉強撐着站起來，但這樣完全無法走路。

我進入意識集中的狀态，驅動語義流控制我的腿開始走路。我需要快速而精細地控制動作，走出的步伐甚至還不如剛開始學習走路的嬰兒。

就這樣歪斜着走出了病房，我撐着牆站住之後仔細看了看路牌，才認出這是基金會辦事處的哪一部分。我平時也沒機會來醫療部，所以對這裡也不熟悉。

按照記憶中的地圖走到門口，我路上一個人也沒遇到，外面也沒有人。大家今天工作都這麼忙啊，我想着，突然意識到前台都沒人是一件很古怪的事情。

再怎麼忙，整個大樓除了剛才在我床邊的隊員以外，就沒有人出現也是不對的。我繼續往外走，發現醫療部之外沒有任何建築，前面是一片空無。

好疼。我再……再？再次從地上爬起來，旁邊是和我一樣躺在地上的電動車。

非物質。它，在玩弄我的記憶。它在把我的記憶拼接成一個個故事，來把我困在裡面。它編造出來的醫療部，形制和原先的學校完全一樣；病房，和我的卧室布局也完全一緻。

我迅速地意識到了這一點，但想不出一個對策。非物質流動形成的噪音和奇怪的觸感還在時刻提醒我，這場災難還沒結束，我剛才根本沒有讓風吹起來，那都是非物質給我營造的幻想。

652И/m^4，我已經有些呼吸困難了。在這樣的濃度下，我完全無法看到前面的東西，我的手在視線裡都扭曲變幻，無法看清。

剛才想到的召喚風的方法是假邏輯，也是非物質造成的幻覺，但我仍然想試一試。

沒有用。無論我在意識空間裡如何調整角度，我都找不到當時那種“這肯定是正确的角度”的感覺了，也沒有感受到風力變化。現在我和普通外勤沒有區别了，甚至還不如他們。我一步都沒法前進了。

“MTF-壬卯-T01 ‘風旗’緊急通訊。非物質濃度過高，任務失敗，請求撤離點位27。重複一遍，任務失敗，請求撤離點位27。”通訊器意外地還有連接，我強忍着異樣感說出了這些話。

“基金會收到。請立刻撤離，注意安全。”

我還是一步都走不動。

“MTF-壬卯-T01 ‘風旗’全體隊員，撤離點位27，重複一遍，撤離點位27。收到請回複。”

“收到。隊長成功了嗎？”

我猶豫了五秒鐘。

“成功了，立刻撤離。”

随後我便把通訊器扔到一邊去，它立刻就漫漶掉了。我都不知道那條謊言發出去了沒有。也許從一開始，他們決定讓“風旗”來執行這個任務就是個錯誤。對不起，空泡MP-F3。

我閉上了眼睛。

好痛。旁邊是和我一樣躺在地上的電動車。

“成功了，立刻撤離。”我閉上了眼睛。

好痛。撤離。閉上眼睛。

好痛。閉上眼睛。

好痛。

…………

好痛。我從地上爬起來，旁邊是和我一樣躺在地上的電動車。非物質還在利用我的記憶一次一次地編織故事。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