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朗這次沒去送徐林，他自己坐部隊的車出了老A，又準備去買票。

他已經很久沒出過門了，去的時候晚，票沒買到手。隻好在附近随便找了家旅館歇了一宿，才又輾轉到了702團。

門口的哨兵攔住徐林，在看了他的證件好笑道：“昨天也來了個86749部隊的，你們這是約好回來探親的？”

看來許三多是先自己一步了。

他正想着，哨兵将檢查好的證件遞回來問他。

“你的接送人是？”

“現在要接送人了？”

徐林愣了愣，太久沒來，連如今探訪的規矩都不太清楚。

他擡頭看着面前熟悉的702團，但又覺得比自己之前看見的，是新一些的，大抵是進行過翻新。

“機一連的伍六一吧。”

“你是說伍班長。”

“他當班長了？”

“我在機一連待過，我們當時的新兵就是他帶的，”哨兵笑了笑，拿起一旁的電話要聯系“伍班長是名很優秀的士兵。”

徐林心裡湧出一股熟人未見的陌生感，他很久沒見過伍六一，因為老A的訓練時間緊，連聯系都少得很，對于故人的近況不太清楚。

可聽見哨兵的誇贊，他也不自覺挺着背，有榮與焉。

那邊的電話被接通，哨兵說了幾句便挂斷回複徐林。

“伍班長說他馬上就到。”

不到半個小時，他就看見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上次見他，還是在準備去老A前，那站在醫院窗戶前沉默送别的背影。

他的腿如今已經完全好了，步步生風。

“伍六一……”

徐林打招呼的話還沒說完，便被來人猛地抱住，力道勒得他喉嚨一緊，使他艱難地拍了拍伍六一。

雖然很感動，但是勒死戰友這種事還是算了吧。

“我這難得回來一趟，你怎麼還打算以怨報德啊……”

回複徐林的又是伍六一的一巴掌，打得他一趔趄，卻也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去了老A這麼久，嘴還是那麼貧。”

伍六一帶徐林往裡面走，他看起來又黑了很多，雖然本就是塊黑炭。額間多了幾道細紋，想必是伍班長嚴厲的證明。

“我這人一直都這樣，你不也是，我看你還是這麼兇。”

伍六一故意闆着的臉，忍不住一抽，眼神掃過徐林，眼底還帶着點微末的笑意。

不想念嗎？這是句空話。

隻是以自己的性子，估計是說不出口的。

徐林剛離開那幾天，總覺得身邊缺些什麼，可後來也還是慢慢習慣了。

人沒有不别離的時候，伍六一心裡常念這句話，有時惆怅點煙，抽着抽着就頓住放任火星熄滅。

他想着，少抽一點吧，要是哪天因為肺有毛病死了，徐林知道，他在地裡估計都不安生。

“看來你在老A待得不錯。”

伍六一将徐林的東西放他宿舍陳述道。

徐林不脫鞋盤腿坐在他硬闆床上，被他瞪了一眼，正在老實脫鞋。

此刻，進了房間，沒了旁人。

伍六一才頭次好好打量這個和他一起來到鋼七連，又和他分道揚镳的戰友。

他的面頰多了幾條不明顯的疤，因為心情很好，笑出的小梨渦和之前如出一轍。

其實和之前沒多大差别，但換了地，沒有什麼改變，對于伍六一而言就是好的表現。

起碼沒有變成才來鋼七連的時候，那個沉默寡言的孤僻樣子。

“那是，我在哪不都混得風生水起？這叫本事。”

徐林擡擡下巴，臭屁的小孩模樣也沒變，伍六一心裡一松，擡手有點欣慰地想默默他腦袋。

結果他下意識脖子一縮，似乎以為伍六一又想揍他。

伍六一心裡的欣慰頓時一掃而空，隻磨牙覺得他還是很之前一樣欠揍。

“打算待多久？”

“這麼急着我走啊？”徐林反問。

伍六一默默看他，他就又說不出話了。

本來就是要走的，這點兩人都清楚，隻是某人心裡還在别扭，半晌才磨蹭開口。

“明天吧，我今晚在你這勉強湊合一下。許木木人呢？”

“你倒是不放心他。”

伍六一坐在了徐林旁邊。

“我昨天有事，沒空去接他，他自己猴急翻牆被人汽修兵的抓個正着，現在被營部的副指導員給接回去了。”

“你怎麼一副幸災樂禍樣，”徐林不太樂意“不給他接回來？”

“我昨晚回來就去看過了，都是他熟人，他住那不就好了，我這哪來地方給他住。”

都是借口。

徐林翻了個白眼。

伍六一也不惱，很久沒見面，他似乎脾氣好上不少，也有可能是明白這次要是分别，又得是多久見不着了，所以格外珍惜。

他很久沒見過徐林這幅樣子，隻笑當時的惘然成了現實，但好在他選擇了飛回來看看。

“明天有人來接你，去看看其他人。”

徐林趴在伍六一床上，臉還埋在枕頭裡，聽他的話也沒有擡頭。

“你不陪我嗎？”

“我哪能一直陪你，”他躺在他旁邊，就像是之前那樣“你不是還想見其他人嗎，我問過高連長他們了，明天他們師偵營空。”

這張床比他們之前在鋼七連寬上了不少，起碼睡兩個人沒有當時那麼擠。

伍六一側過臉就能看見徐林的臉，他埋進枕頭裡，隻露出一隻眼睛看着他，在夜裡還是那麼清晰。

他甚至隐約感覺這小孩的眼睛發着光，和星星似的，一眨一眨。

“你現在還抽煙嗎？”

“抽得少了。”

“脾氣呢？聽你的兵說，還是那個臭脾氣。”

“得寸進尺，少聽他們胡說八道。”

伍六一瞪他一眼，徐林笑了起來熟練換了話題。

他之前惹他生氣都這個招數，百試不爽。

“伍六一。”

“怎麼了？”

“你下次得記得給我寫信知道嗎？”

“你收得到？”

“收不到也要寫！”徐林拍了下床闆“我訓練出來一看，不說史班長，連甘小甯都給我寄了兩封。就你，我一封都沒收到！”

“……你多大了，怎麼還跟個小孩一樣，斤斤計較。”

徐林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