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間的種種機緣,無論人還是物,都講究合适二字。
譬如,想吃魚的貓在河堤曬太陽的時候,剛好有一條躍出水面的魚撲騰到岸邊,讓它順嘴叼走,這叫合适。
而村頭的張姨好不容易逮住愛人不在的機會,與隔壁王姨私會。哪知自家愛人臨時改了行程返家,正正将二人的私情撞個正着,這就有些不合适。
很不幸,徐韫現在在茶肆碰上顧遣,就挺不合适的。
可君上已然瞧見她,貿然離去也顯得不大合禮數。
無法,徐韫斟酌片刻,隻得硬着頭皮上前。
那小店主對顧遣很是惱火,連帶着看徐韫也不順眼。
隻是礙于譽時規常光顧,不得不壓下脾氣,“閣下認識這位真人?”
徐韫施了禮,拿出符紙如實寫道:【有過幾面之緣。】
這背後的含義不言而喻,兩人并不熟悉。
小店主聞言,更不敢輕易放人,一面防範着顧遣逃跑,一面對徐韫不确定地道:“這人欠了茶水錢,不知閣下可願替她償還?”
若是旁人,徐韫定不會做那冤大頭,但碰上顧遣,她總盼着息事甯人。
小店主收了賬,也不再計較,說了句“幾位慢用”後,便照常招待店内客人。
等人逐漸散去,譽時規附在徐韫耳邊問:“她誰啊?”
【仙族同僚。】
“四梵天認識的?”譽時規繼續同徐韫咬耳朵。
徐韫尚未回應,顧遣率先開口:“閣下若是對我有什麼疑惑,不妨直言。”
徐韫知她身份,自是對她有忌憚,但譽時規可不懼她。
“你也是四梵天的仙官?”
“傳言,四梵天靈石多到随手可撿,你為什麼會這麼窮啊。”
好友大大方方地坐在顧遣對面,問題一個接着一個。
她這樣簡單直率,反而令顧遣很是欣賞。
帝君難得有耐心,挨個回答。
“我不是四梵天的仙官,自然也不曉得四梵天上能不能随手撿東西,至于靈石……”顧遣頓了頓,攤手:“出來比較倉促,沒帶。”
君上睜着眼說瞎話,但總算沒暴露身份,故而,徐韫忍着沒反駁她。
私心裡,徐韫一點都不希望譽時規和顧遣這類的人物沾上關系。
畢竟顧遣久居聖境大羅天,位高權重,受衆仙仰慕尊崇,而譽時規……
正欲告辭的工夫,徐韫便聽顧遣不緊不慢地開口:“閣下……是魔族?”
她心下一驚,幾乎是下意識地朝譽時規那邊靠了靠。
這樣的小動作當然沒逃過顧遣的眼,也讓顧遣唇邊挂着的那一抹笑頃刻間散了個幹淨。
譽時規沒注意到二人的異樣,笑着坦誠:“對啊,我是魔族。”
她主動拱手:“譽時規,幸會!”
顧遣禮貌回她:“章遣。”
“你不在四梵天當差,那是如何與寄安結識的?”譽時規又問。
“先前仙官下界完成天帝交代的任務,我也受上面差遣。”顧遣隐晦地道。
譽時規瞧了身旁的徐韫一眼,壓低聲音:“姊台也進了鬼界嗎?”
“正是。”
“……”
二人聊得有來有回,一個壓根沒注意徐韫的緊繃,另一個或許注意到了,但選擇無視。
徐韫一面注意着二人的口型,一面飛速思索對策。
譽時規是魔族,常年生活在二十八天,所以對仙族的守持并不了解。
其實越是地位高的仙族,對魔族越是鄙夷。
自命不凡的仙人們,苦修的是心一境性,最怕的就是被欲念裹挾左右,正邪難辨,無法自持。
而魔族不舍欲,甚至放縱欲念,以她們自己的方式提高修為,與仙族的修法相去甚遠。
人總是愛以己度人,遇到不同的便本能地排斥。
這就罷了,敬而遠之也未嘗不可。
但偏偏仙族的史籍有載,稱三清境的仙君堕魔後修為盡毀,被欲念侵擾,心性大亂,以緻危害世間。
這下,仙家對魔族的偏見更深。
除此之外,還有十數萬年前那場戰事造成的隔閡……
若眼前的人當真是生活在三界的真人,相處久了,對魔族應是不會存太多芥蒂。
但顧遣不是啊。
站在聖境俯瞰衆生的尊神,還是參與了當年那一戰,将魔族狠狠壓制在四梵天之下的君上,怎麼可能以平常心對待魔族呢?
不視為眼中釘便不錯了。
隻是眼下,譽時規已經被顧遣看穿,徐韫能做的便是減少二人之間的交集,以免顧遣看魔族不順眼,遷怒譽時規。
她心定下來,佯裝肚子痛,捂着小腹作痛苦狀。
“你是不是吃壞肚子了?”譽時規的注意力被她吸引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