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房門“吱呀——”一聲敞開,房内的馨香氣息被晨間清風吹散些許。
“郡主呀,你怎麼還沒起身?”
那淡紫帷幔仍合得嚴嚴實實,略顯蒼老的手将它掀開,露出裡頭一張深陷睡夢的精緻小臉。
祝雲時被光刺得難受地睜開了眼,看着陌生又熟悉的帳頂,恍恍惚惚地想起——
昨日她已經回京了。
困意再度侵襲,她又閉上眼睛嘟囔:“阿玥姑姑,你讓我再睡會。”
“郡主啊,你不是辰時要進宮找太子殿下嗎?”
站在床前的老媪焦急催促着婢女将祝雲時拉起。
祝雲時半夢半醒地由婢女們給她梳洗,套上衣裙。
最後坐在梳妝台前,看着采枝給她梳小辮的手快到閃出亂影,這才找回清明。
“阿玥姑姑,這幾日可有阿爹的信?”
算算日子,阿爹巡軍也快結束了,何況洛昭國提前來訪,阿爹定然要回京的。
傅玥答道:“一大早剛收到,正要和郡主說呢,侯爺還有兩三日就到京城了。”
兩三日?
她終于能見到阿爹了!阿爹每年都在外巡軍,他們一年能見面的時間拼拼湊湊也就個把個月而已。
等阿爹回來,她退婚的事更是闆上釘釘了!
祝雲時又想起昨日回府時——
皇嬸嬸故意讓謝星照送她回府,謝星照壞心地抵着車門,逼她答應明日就要兌現承諾去東宮給他誦書,否則就不讓她回府。
謝星照真是壞進骨子裡了,回京的第一日就要她去他東宮應卯,也不讓她多休息一日,做牛都沒這麼累的吧!
偏偏他還有一堆歪理,說她晨間索性也沒什麼事做不如早點起身多看看書,他也是卯時就要起身上朝雲雲。
一張厲害的嘴皮子說得她當時啞口無言,她被忽悠得迷迷糊糊就應下了。
祝雲時氣不過狠狠一拍桌:“謝星照這人太壞了!”
幾個正給她梳妝的婢女吓了一跳。
采枝輕哄道:“郡主,你不是正好也要去尋陛下嗎?索性都是要進宮的,就當順路了。”
祝雲時恍然,對啊,今日她一定要把這婚給退了,以後她跟謝星照再也沒有任何瓜葛!
睡意瞬間消散了個幹淨,她催促:“快點快點,我要趕緊去找謝星照。”
*
祝雲時到東宮時已過辰時半。
宮人帶她往書房走,“太子殿下一下朝就在書房等郡主了。”
末了還要補充一句感歎:“郡主和殿下感情真好。”
祝雲時:……
小郡主默默地給自己順氣,罷了罷了,隻要退了婚,就再也不會有人覺得她和謝星照情投意合、鹣鲽情深了!
謝星照的書房她來過不少次,不過大多數的時候都是來搞破壞的,誦書這種上進積極的由頭還是第一次。
謝星照今日換回了太子常服,一身玄色,上繡金龍,正坐在窗前的小榻上,日光勾勒出他英挺的五官。
見她進來,徑直抛過來一本書。
祝雲時手忙腳亂地接住,怒道:“謝星照!”
他輕飄飄道:“祝雲時,你這遲到的性子還真是多年不變。本還以為第一日你會讓我等上一個時辰,沒想到這才半個時辰你就來了,還真是令我驚喜。”
祝雲時無言,幼時他們曾一同在學堂裡待過兩年,她作為謝遙苓的伴讀,每日同謝遙苓一起遲到,這時夫子就會搬出每日總是第一個來學堂的謝星照訓斥她們。
于是祝雲時就更讨厭謝星照了,她總是想不通,謝星照平日裡那般頑劣,為何在學業上會一反常态的上進?
她沒心思同他鬥嘴,走到榻前随意将那本書丢在榻上,抓起他的小臂就往外拉。
“跟我走。”
他皺眉不解:“去哪?”
祝雲時一臉不解,像是不明白他怎麼會這麼問:“去找皇伯伯啊,我們不是說好的回京就去找他退婚嗎?”
謝星照面色了然,然後抽回了手,又去拿被她丢在一旁的那本書。
祝雲時有些不耐煩了:“謝星照,你又玩什麼花樣?你不會真要我綁你過去吧。”
謝星照往後一仰,“現在去也沒用,父皇一下朝就和大臣商議朝政去了。”
他将書往前遞了遞,“今天我就不同你計較遲到一事了,就誦到巳時吧。”
祝雲時接過,但卻未翻開,她有更要緊的事想說:“洛昭國的人這幾日就會到嗎?”
謝星照擡眼看她,像是不意外她會問這個問題。
“約莫後日吧。”
後日?那豈不是剛好碰上阿爹回京。
她又問:“他們此次前來,是要商量什麼?”
洛昭國與他們接壤,本就諸多邊境問題,十幾年前更是爆發過一場戰事。也正是那次,阿爹被派去前線,勝利後與洛昭國約定二十年内不得開戰。
但阿爹也因此連阿娘最後一面都沒見到,祝雲時心頭開始悶痛。分隔将近一年,回來看到的卻是妻子的靈堂。
而最讓她感到難受的是,随着時間的流逝,二十年将将過半,近一年來洛昭國又開始蠢蠢欲動。洛昭國人陰險圖利,此次進京,想必也是逼皇伯伯給予好處換取邊境和平。
謝星照面色一凜,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後笑道:“郡主殿下居然關心起國事了,是近日沒出新的話本子,還是春喜班沒排新戲?”
“你可别拖延時間,快誦書吧。”
謝星照真是好讨厭!
祝雲時瞪他一眼,謝星照嘴可真嚴,看來她問不出什麼了,認命地翻開那冊書,念了起來。
她心裡莫名亂成一團,更看不進去這些亂七八糟的文字。
腦門突然被彈了一下,不痛,但吓了她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