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的州宿島一直被視作無人之地。
不是因為州宿島荒無人煙,那座小島恰恰有着極其豐富的礦産資源,富庶異常。
然而幾十年過去,臨燕兩國大小摩擦不斷,卻是誰也沒有打過島上的主意。
這日,司徒錦一反常态的請旨入宮。
他得到消息,楚文守暫停了将要選秀的計劃。
司徒錦心底隐隐有些不安。
選秀是楚文守的一意孤行,明面上說是堵住朝中老頑固的嘴,但其實如此遮掩,甚至有意瞞過他,就已經很不對勁。
這樣隐秘的計劃,突然之間又大方的透漏出來叫他知道。
這和當年臨燕兩國再起幹戈,他很晚才被允準前往邊關不同。
那時,他明确知道,他們是在做戲。
而這兩年來,因為驿站時明珠公主的“喪生”,楚文守一直對自己有點意見,畢竟兩國和親是自己提出的,而到頭來人城兩空。
再就是,一直以來,因着容王的虎視眈眈,是個人都會想找準依靠,不會任由野心肆意澎湃。
司徒錦從來都是算着日子過的。
他做不到太信任楚文守。
當見到皇帝,聽到他面無表情開口的第一句話後,司徒錦更加确認了自己的想法。
“選秀的事,稍微停一停。”楚文守俊雅的面容帶笑:“朕打算先攻州宿島。”
當日殿中隻楚文守和司徒錦二人,其餘宮人早被撤走。
司徒錦一向主和不主戰,楚文守早看懂了自己這個表哥的性子。
但如今他是皇帝,權柄在握,無人不從。
司徒錦靜靜的立着,有些想笑:“光鞭屍容王還不夠,還要滅了他的母族?”
除去内攬朝臣,容王有個天然的優勢。他的生母,仔細算來,可以稱之為州宿島上一任島主的堂姐。
親緣關系向來神奇。
楚文守不知想到了什麼,臉上的笑意消散了個幹淨:“表哥,你也覺得我太殘忍了嗎?”
司徒錦不帶一點猶豫的點頭:“為了私仇挑起戰争,在我看來,與當年的黃貴妃并無不同。”
“你拿我和她比較?”這句話顯然觸動了楚文守的逆鱗,他臉一沉:“她們母子狼子野心逼宮謀反,她們才是真正滿足的自己的私欲!”
“這麼說,你攻打州宿島,和容王其實沒有分毫關系?”
他的咄咄逼人太過反常,饒是再遲鈍,楚文守也不會反應不過來司徒錦的話裡有話。
他心一橫;“表哥,你有話不妨直說。”
“六年前那場宮變,流了太多的血。”司徒錦沉默良久,還是道:“這些年我上戰場是保家衛國,又是穩固你的位子,但多餘的,實在沒有必要橫生枝節。”
楚文守一臉不服:“表哥,你是靠一身蠻勁平穩朝堂的,但我知道,政見方面,你不比任何人差,你難道會沒有野心?”
“那你的野心呢?”司徒錦不耐煩的揮開他的手:“你的野心早就給你上了一課了!”
楚文守警惕的道:“你什麼意思?”
“黃貴妃受誰挑撥,大皇子如何能聯系上遠在濟州的邕王,容王又是怎樣及時帶兵援救的?”司徒錦每說一句,楚文守就往後退一步:“妹妹,你不會都不記得了吧?”
滿宮的血腥味仿佛又重新萦繞在她的周圍,楚文守皺了皺鼻子,猛然紅了眼睛。
年輕的帝王一愣,原來哥哥擁自己在懷中,為她擋下淋漓的箭雨時,殷紅的鮮血深深透過他的衣裳,直至她的臉龐。那種感覺她始終都沒有忘記。
哥哥楚文守早就死了,在宮變之後,存活的是她楚明卓。
佩戴冕旒,登上天子之階的,從來就是個女子。
“永陽,别再錯下去了。”
司徒錦還在勸說,用着那麼慈悲的語氣。
可那真是她的錯嗎?
楚明卓惡狠狠的甩手:“我有什麼錯?!”
“就因為我和哥哥生來便是雙生子,滿宮流傳着我們不詳的流言。哥哥說,那是那些人無知,他從來都是一笑置之,那不過是因為他是皇子,總也不會有人欺負他太狠。可我呢?我和他一同出生,但就是因為我是個無足輕重的公主,我就要受盡嘲諷和鄙夷。”
“我自稱三公主,時常在想,若是楚文守晚上我一時片刻出生,或者他幹脆胎死腹中,我至少不會這麼厭棄我的身份。”
“楚明卓!”
“我說的有任何不對嗎?”楚明卓不顧一切的說:“司徒錦,我不妨告訴你,其實我做那一切,最想要的,還是楚文守的命。”
她一刻不停的說完,話音落,便是朗聲的大笑,仿佛這些話憋在她的心裡,已經演示了千萬遍。
“那你又為何要報複容王?”司徒錦閉了閉眼睛。
“那是他自找的!”楚明卓旋身,盡顯霸氣的冷笑:“朕謀劃那一切,從來就不是主動送上把柄給他,作為拿捏朕的招數。”她渾身戾氣,“不安分的人,自然也隻有死。”
“哦,如今,我也是這個不安分的人吧?”
當年的事情太蹊跷,司徒錦有能力穩定朝堂後,很容易就發現了宮變時的一大破綻。
作為最不起眼被封王位的藩王,容王是如何做到援助得那樣及時的?
等到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容王的手,已經伸得夠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