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多想對現在的自己吼出這一句啊。
林鈴現在茫然地站在陌生的街頭,身旁的音像店裡飄出上個世紀才會有的古老歌曲,跟空氣裡濃郁的霧氣混雜在一起,那霧氣讓人簡直想吐,快餐店外面貼着的海報上用英文寫着今日特價,而以她半吊子的英文水平隻能看懂一小半。街上行駛的汽車款式老舊又笨重,就像是從好萊塢時代劇裡開出來的鐵制的甲蟲。行人裹着大衣行色匆匆,有的甚至手裡還拿着灰色系的長柄傘——非折疊式的那種。
她擡頭看了看天色,透過厚重的霧,她不清楚景色的灰暗是由霧引起的還是由即将到來的雨引起的。
她低下頭去看地面是否有水滴,接着看到了自己的打扮——跟昨晚入睡前一模一樣,一件可愛的棉睡衣,淺綠色的,胸前還有一隻占了睡衣一半面積的兔子臉。此時那仿佛勝利手勢的兔子耳朵呈“V”字像鉗着喉嚨一般正對她的脖子,也許是心理作用,她覺得窒息,盡管這件睡衣顯得大了不止一碼。領口松松垮垮地搭在她肩上,她必須時不時地提一提它,才能保證不露出自己的肩膀。褲子也顯得很長,她不得不彎下腰去把褲管卷起來。拖鞋更是趿拉在腳上,好像自己的腳一夜之間從37碼變成了27碼。
該死的,睡前不應該看電影的,這一定是一場夢!
她抓狂地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臉頰,但是很痛。
她很快認清了現實,那就是自己确确實實站在這樣一個地方,不管是肺裡嗆人的煙霧也好,還是侵入身體的寒冷也好,都不是夢裡能達到的真實。
她打了個冷顫,決定将自己從穿着睡衣站在街頭的處境中解救出來。但是任何一家店都拒絕穿着睡衣的客人踏入,也拒絕提供免費的食物。
她被客氣而又禮貌地請出第三家店的時候,忍不住煩躁起來。她無法得到任何一個人的幫助,試圖向街上的行人搭話時,他們都像看到一個精神病人一樣躲得遠遠的,更别提停下來回答她的問題了。
好吧,她穿着睡衣,還有一口怪異的英語,盡管她認為這完全是教育部的錯。
她一邊打着哆嗦,一邊漫無目的地沿着街道行走。路牌上寫着陌生的街道名字,路邊的店面令人目不暇接。她從鋪天蓋地的英文中看到了London,于是猜測自己現在正處于倫敦。
但是現在的倫敦已經幾乎不會被霧氣困擾了,于是她猜測自己是到了早些時候的倫敦,比如工業革命時,或者之後,總之就是十八到二十世紀之間。
反正一瞬間從中國到倫敦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都發生了,繼空間跳躍之外,再發生時間跳躍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
她這樣無所謂地想。
啊哈,穿越,多麼有吸引力的詞啊,前提是你不會穿着睡衣在街上接受所有人的目光洗禮,還餓着肚子,挨着凍。
林鈴把雙手插在袖子裡以減少熱量的流失,腳上的棉拖每走一步都在灌風,腳後跟冷極了,她懷疑自己下一刻就會倒在冰冷的地面上,然後就這樣凍死。誰都好,給她一個避風的溫暖的地方,如果能來一杯熱咖啡或者熱奶就更好了。
該死的,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她睡前既沒有對流星許下穿越這麼愚蠢的願望,也沒有買去倫敦的飛機票!
漸漸地,她遠離了繁華的街道。無意識中沿着臭烘烘的河流,來到了一片住宅區。和住宅區給人的固有印象不同,這裡陰暗、潮濕,房屋仿佛在相互取暖一樣擠擠挨挨,房子和房子之間隻有很窄的巷子可以走路,就是這很窄的空間,也常常堆滿了垃圾。
地面被散發着惡臭的液體鋪滿了,有些能從氣味辨認出是酒,有些則是摻雜着可疑黃色雜物的嘔吐物。就好像住在這裡的居民從來不知道什麼是公德一樣,把自己和鄰居之間的道路當成仇人一樣糟蹋,也許他們壓根沒想過跟鄰居打交道。
林鈴捂着鼻子,打算掉頭離開,試圖折返到上一個丁字路口,也許沿着另一條路能找到更好的去處,有人願意給她一點幫助,拯救一個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可憐人。
“嘿!嘿!”
有人從她身後跑上來,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群男孩圍住了,他們跟所有沒有教養的野孩子一樣穿着髒兮兮的舊衣服,頂着鳥窩一樣亂糟糟的、五顔六色的頭發,沖着她大叫,舉起手臂揮動着,說話語速很快而且含糊,她一句也沒聽懂,索性去數對方的人數,有五個人,而且外國的孩子發育都比較快,他們看上去隻有十四五歲,卻已經比她都要高了。
他們圍在她身邊有一種遮天蔽日的感覺,雖然她不太能聽懂他們在說什麼,卻能從他們的表情上看出對方很有可能是想挾持她。
“Go away!Leave me alone!(走開!别靠近我!)”
她大聲喊着,并不肯後退一步,也沒有從人群中突圍的打算。
她知道有些人隻要在他們面前表現得強硬一點,就會輕易退縮。
面前的幾個男孩子顯然不屬于這一類,有人已經伸手去拽她的胳膊,她害怕極了,用力甩着,卻沒能甩開他們,于是用她能達到最大的分貝叫道:
“Help!Help me!”
他們的語速仍然很快,但她卻漸漸能聽懂了,就好像身體裡沉睡着的某個語言翻譯器蘇醒了一般。他們快速地喊道:
“嘿,女孩!你不能靠近那裡!那裡住着一家瘋子!”
她愣住了,試探着開口道:
“瘋子?”
這下她說出口的也是英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