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輕薄的人,下意識地把臉撇過,徹底隐匿在烏黑的頭發裡。
許歲傾神情無措,不斷地往後退。
直到最後,被堵進角落,瑟縮着抗拒。
中間的那個同學,校服随意搭着,小臂上隐隐現出密密麻麻的紋身。
伸出去摸臉的手,沒能碰上,便順勢按向牆面。
他歪着嘴,似笑非笑,饒有興緻地啧了聲。
說話的語氣,讓人不寒而栗。
“不是長水痘,請假來不了學校了麼?怎麼小臉還這麼白淨?”
許歲傾被困于方寸之間,找不到半分機會逃離。
就在那隻讓人作嘔的手,又試圖摸上來之際。
斜對面的勞斯萊斯幻影,被重重地摁下方向盤,發出刺耳的喇叭聲音。
衆人的目光,頃刻間被吸引過去。
除了許歲傾。
她呆呆地愣在那裡,像是被定住,沒有任何反應。
發出動靜之前,司機收到命令,快步從車裡出去。
穿着齊整制服的中年男子,帶着壓迫感的氣勢,站到那行人身後。
然後對着許歲傾,恭恭敬敬地叫了聲,“許小姐。”
在三對目光的注視下,不緊不慢地轉過身,狀若好奇發問,“不知道你們,找許小姐有什麼事?”
為首的紋身男,撇了撇嘴,“你他媽……”
但視線恰好對上那輛,象征着身份的勞斯萊斯幻影。
他吞下快要出口的話語,收斂着問,“你是她什麼人?”
司機禮貌地扯了扯嘴角,回應,“自然是,許小姐的家裡人。”
紋身男再繃不住,噗嗤一下,狂妄地笑出了聲。
他彎着腰,上氣不接下氣,擡手指着司機。
“你當我傻?她媽媽死了,爸爸不知道是誰,現在就是個沒人要的孤女!”
司機垂在身側的雙手,倏地緊了緊。
再開口,語氣帶着威脅,“我不介意,現在給你們校董打電話證實。”
表面上,還是強忍着怒意,平靜地朝着許歲傾說起,“許小姐,先生讓我來接你。”
始終像是被定住,一動不動的人。
在聽到這句話之後,終于有了些許反應。
漆黑的瞳仁,透過濃密秀發,看向了說着來接她的司機。
交談間,紋身男到底還是心裡發怵,不知道車裡的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不知不覺間,便退出了距離。
許歲傾從縫隙中鑽出,慌忙躲到司機身後。
依舊是低着頭,像是害怕到了極緻。
就連怎麼跟着司機,看他拉開後座車門,讓自己坐進去,都恍惚得沒了意識。
眼前被霧氣蒙住,模糊中男人矜貴的側顔,如同被上帝眷顧,雕刻般精緻。
等她坐下,季斯晏才擡手,吩咐司機,“走吧。”
通往未知的目的地,一路上,車内氣氛密閉壓抑。
許歲傾身體緊緊貼向車窗,雙手絞着,極不安穩。
直到車子減速,停在了半分橋下。
橫跨過利菲河,分隔都柏林南北地界。
橋邊是一處處色彩鮮豔的建築,排列整齊有序。
映在清澈的河面,晨曦微閃,波光粼粼。
季斯晏先下車,留着敞開的車門。
許歲傾意會,緊抿着唇,腳步遲疑。
站到男人高大的身形後,視野被遮擋得嚴嚴實實。
橋上有少許遊客拍照,伴随着記錄下來的歡聲笑語。
愣怔間,耳邊傳來季斯晏醇厚的聲音,富有磁性。
“現在可以告訴我,為什麼不肯乖乖去上學了嗎?”
說完便轉身,把手機,遞到眼前。
許歲傾擡起頭,伸出手,讷讷地接了過去。
屏幕已經被解鎖,映入眼簾的,是未知号碼的對話框裡。
她雙手捧着,緩緩輸入答案。
【因為害怕。】
至于别的,太難堪,不願意提及。
季斯晏視線向下,垂落在屏幕上的四個大字。
熟悉的話語,再次響起,“我知道了。”
遠眺着湖畔,氣氛再次安靜下來。
把人送回莊園時,雲姨早候在門口。
目睹兩人遠離的背影,季斯晏手指輕敲椅面,聲色冷沉。
“找程牧,把看到的長相描述給他,一分不差。”
司機察覺氣壓驟然降低,屏着呼吸,應了聲,“是。”
下午,許歲傾額頭蒙着細汗,從噩夢中驚醒。
去浴室洗了個澡,換好衣服,光着腳,還沒來得及踩上拖鞋。
雲姨站在客房門口,瞧見這幕,不由得哎呀一聲。
邊給她把拖鞋遞到腳邊,邊把得到的應允提及,“先生剛剛打電話來,說你要是待得悶,可以去小洋樓彈彈鋼琴。”
記憶被拉回到,那台價值不菲的古董施坦威。
許歲傾點頭,眸子裡閃着光,笑眼盈盈。
她換了雙平底單鞋,自己走過玫瑰園,沾到了小洋樓門前。
手裡的鑰匙,是雲姨給的。
開門之後,直接走過去,坐到琴凳上。
昨天季斯晏調了下音,卻因為那偶然的觸碰,擾亂了心緒。
也沒顧得上,看看到底對不對。
這會兒許歲傾打開琴蓋,指尖舞動,簡單地按下幾個音節。
發出的聲響,如聽仙樂。
她揚起唇角,彈奏起最愛的《藍色多瑙河》。
自得其樂的時候,沒察覺,門口有男人駐足站立。
悠揚的鋼琴聲,和定制皮鞋觸地後,輕緩的腳步聲,交相輝映。
季斯晏走到許歲傾身側,音樂戛然而止。
女孩手中動作頓住,不敢再繼續下去。
澄澈的雙眸眨了眨,臉上也泛起可愛的紅暈。
他凝視兩秒,心裡某處顫動,克制不能。
琴凳足夠長,許歲傾身形纖瘦,自然騰出了不少空間。
季斯晏坐下,狀若随意地問,“接下來,想彈什麼?”
說話間,兩隻手也搭了上去。
看起來,像是要和她聯彈的樣子。
語氣罕見地溫和,“你随便彈,我看看能不能跟上。”
白皙的指節,跟随着身體,也僵硬了瞬。
許歲傾先按下,右手不小心,被男人手背擦過。
原本就緊張,此刻又被亂了節奏。
連着好幾個音,都沒能彈對。
若有似無的觸碰,和不斷加速的心跳。
卻在季斯晏握住她的手時,化作真真切切的實感。
“就像你那天在酒店,盡情享受就行。”
炙熱的溫度,透過肌膚傳遞,浸入許歲傾心裡。
她臉已經紅透,微弱的力氣掙脫,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