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道:“好了,我也該走了,再耽擱下去,就要到宮禁的時辰了。”
倪娉柔不多做挽留,起身将人送至門口,眼瞧着元嘉的身影消失在重重夜色之中,方才舒了口氣,又轉身回了寝殿。
次日午後,紫宸殿。
“瞧瞧,都是些适齡的好兒郎們。”
元嘉到時,燕景祁正握着朱筆在奏書上勾畫。聽見有腳步聲走近,燕景祁身形微頓,卻并沒有擡頭,隻伸出指尖輕點了置于肘側的一本名冊,又示意元嘉自行翻看。
元嘉取過名冊,不過翻看了幾個名字,神色便變得有些莫名起來。最前幾列人名,全是婁姓和薛姓的兒郎,那不就是婁氏太後與薛貴太妃的母家麼……
“三郎這是要選外家的兒郎們?”
元嘉擡頭問道。
“兩位王姬身份特殊,既不好直接賜婚為臣婦,又不好嫁為宗室或皇族婦。”
燕景祁擱下狼毫,“不若讓她們去做外家婦,上頭有太後和貴太妃盯着,也可更放心些。”
“……三郎想的周到。”元嘉垂下眼睫,再次細看了眼冊子上靠前的那幾個名字,“隻是這上頭,不乏有真才實學的青年才俊。若是娶了王姬,于仕途之上便無多大進益了,豈不可惜?”
“若一心報國,即便不在朝堂也可忠君。但若隻求高官俸祿,那便在婚儀前多些封賞就是,沒什麼好可惜的。”
燕景祁唇角微微上揚,說出來的話卻不算好聽。
元嘉合上冊頁,再擡頭時面上已然如常,“那三郎怕是都定好人選了,何不圈出來叫我也瞧瞧,是哪家的俊俏兒郎要娶新婦了。”
婁家也好,薛家也罷,都不必她摻和進去。左右都得稱一聲母親,是恩賞還是敲打,都讓燕景祁這個兒子自己下決斷吧……且看這架勢,燕景祁也未必真需要她開口,更遑論做主了。
燕景祁從元嘉手裡接過名冊,攤開放至書桌上,卻并不提筆,隻以指尖在某兩個名姓下劃了一道印痕。
元嘉傾身望去,“婁十七郎,和、薛家的九郎?”
竟都是兩家人這一代小有名氣的後生。
“嘉娘知道他們?”
燕景祁反問道。
“便是不知道,也是聽說過他二位名号的。”元嘉露了抹極淡的笑,“坊間皆道,婁家十七郎文章做得極好,又擅于辭賦,是個科考奪魁的人才。至于這薛九郎,據說是個丹青妙手……就是隻愛呆在平康坊裡畫仕女圖。”
燕景祁半真半假地唔了一聲,“這才配得上兩位王姬啊。”
元嘉眉心微動,又問道:“隻是,哪位配姊姊,哪位又配妹妹呢?”
“婁家是母後的外家,婁十七郎又是母後的子侄,自然當配年長的那個……薛家的九郎,便配妹妹吧。”
又道:“先傳旨下去,讓兩家人心中有數,等疏勒将嫁禮送來,再行婚儀。”
疏勒求娶公主時才出了一筆不菲的聘禮,如今再嫁王姬,又要再出兩大筆的嫁禮,隻怕很長一段時間都要萎靡不振了。
元嘉在心裡想道,可面上仍是笑意不減,如同聽了件極天大的好事一般。
笑意之下,也是慶幸。
皇後的外家,如今還不成氣候,也沒有出格的惹眼,自然也就不值得燕景祁用這樣的法子去敲打。
……
賜婚的诏書第二日便送了出去,聽說接旨的人俱是一派的喜氣洋洋,更有兩家的内眷遞了牌子,想要進宮向元嘉與婁太後謝恩。
好在清甯宮也好,興慶宮也罷,在這件事上都有着微妙的默契,最終隻傳了口谕,不曾允人進宮。
倒是聽說昌樂長公主近來往紫宸殿送點心的頻率更高了,連一母同胞的兄弟也學會将自己的臨帖送去給燕景祁求教指點了,也不知是受了誰人點撥,瞧着倒是和睦了不少。至于私底下是什麼樣的心思,便又是另話了。
可不論如何,宮裡總算又短暫地安靜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