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須蔔王一行入京觐見。
……
“聽說,疏勒這次來的都是些五壯三粗的漢子,相貌更遠不如咱們大周的兒郎……你可見過?”
燕景璇撐着下颌,饒有興緻道。
“昨夜麟德殿設宴,合宮女眷皆不曾列席,隻有他們自己的王姬去了,我自然是沒見過的。皇姊若實在有興趣,不若去問問歐陽将軍,那須蔔王還是被她生擒的呢!”元嘉笑着搖頭,跟着又奇怪起來,“隻是,不都說皇姊要等疏勒的人走了再進宮嗎,怎麼今日便進來了?”
“不叫我這時候進宮,無非是因為我乃諸公主中唯一适齡且未有婚配的,正合疏勒來朝的心意……母後她是關心則亂,又被些無根據的話擾了耳朵,這才不想我這時候回來。”
燕景璇冷笑一聲,“可那疏勒是什麼東西,區區敗軍之将,也配我這個長公主去避嫌?簡直不自量力!”
“果然是皇姊會說的話。”
元嘉面上的笑意更大了些,“前日見了母後,她可一直念叨着你呢。皇姊這兩日若無什麼要緊事,何不多去興慶宮坐坐,有皇姊在母後身邊伴着,她也可更舒心些。”
“我本也是這樣打算的,這次回來連翔飛宮都不住了,就賴在興慶宮,等疏勒離京了再回公主府。”燕景璇似乎和疏勒較上了勁,“……诶,祁弟可有同你說過出降的人選?”
原是在這兒等着呢,怪不得一進宮就直奔她這裡來。
元嘉在心底歎了口氣,面上卻不動聲色,“這人都才到上京呢,哪有那麼快就定下來的?”
事實上,她已看中了一人,但僅憑冊子上的幾句話,還遠不到拿定主意的時候……也得人家心甘情願才行。
“倒也是……”
燕景璇唔了一聲,也不在這件事上繼續糾纏,更像是順嘴多問了一句,頃刻間便抛諸腦後。又坐了會兒,看過吃完奶正在酣睡的燕明昱之後,燕景璇才邁着輕盈的步子離開。
但燕景璇的話,也确實給元嘉提了個醒。燕景祁口中的“先看看”,究竟是容許她做到哪一步的意思呢……
元嘉有些拿捏不定,想了想幹脆喚了徐媽媽入内。
“陛下還在宣政殿嗎?”
徐媽媽搖頭,“一刻鐘前已回了紫宸殿。”
“去傳辇,再讓人去尚食局取些做好的點心,咱們去趟紫宸殿。”
元嘉果斷道。
坐以待斃可不是她的性子,左右有燕景祁這句話,她便再親去确認一番又何妨!
……
元嘉帶着紅玉過來時,祥順正百無聊賴地守在殿門口,一擡眼便瞧見前者的身影,忙振作精神迎了上去。
“皇後殿下康安!”
祥順笑着行了個禮。
“尚食局新做了幾樣點心,予吃着味道還不錯,便也給陛下送些來。”元嘉伸出一截細長指尖,指着正被紅玉提着的食盒,“不知陛下可方便?”
“您何時來都是方便的。”祥順殷勤地替元嘉推開一條門縫,“陛下早就吩咐過奴才們了,若是皇後殿下過來,直接進去便是,無須通傳。”
元嘉聞言微訝,側身從紅玉手裡接過食盒,隻笑了笑便獨自進了紫宸殿。
她還是第一次來這地方。
元嘉走了兩步又停下,左右張望了幾眼,見左側屏風後有一模糊人影,想了想,帶着刻意加重的腳步聲,慢慢走了過去。
果然是燕景祁。
此刻正坐在書案後頭,一手抵着額頭,一手提筆寫着什麼。
這是頭風又犯了?
燕景祁有頭疼的毛病,但這也隻是元嘉自己的猜測罷了。吳小童曾撞見燕景祁在邊城時手撐額頭、臉色蒼白的場景,而她當時為着一些隐秘的心思,那之後也留心不少,倒還真被她撞見過幾次男人按揉鬓角、面露難耐的時候。可每一次,燕景祁都會在見到她的下一刻放下手,改換成一切無事的模樣,反襯得元嘉有些小題大做了。
他不想說,那她也不會問。
元嘉近前擱下食盒,隻當沒看見燕景祁的動作,微微屈膝便要行禮。
“怎麼不在清甯宮休息?”
燕景祁嗓音微啞,亦不曾擡頭,隻繼續用朱筆在折子上寫着什麼,直到最後一筆落盡,才終于看向元嘉。
“尚食局新做了些點心,送來給陛下嘗嘗。”元嘉傾身打開食盒,自其中取出數碟樣式精緻的點心,另置于一張方桌之上,“陛下就這麼笃定是妾,不是旁人呢?”
這期間,始終不曾向書案上胡亂攤放的奏章分去過一絲注目。
“他們不敢。”
燕景祁自座上起身,又走至元嘉身邊,垂目掃了兩眼,“……嘉娘怎麼不選些自己喜歡的點心?”
“三郎這話倒難住我了,”元嘉極為自然地換了稱呼,“我就是瞧着它們的模樣好看……下次再給三郎送點心,便還是緊着我自己的口味好了。”
燕景祁随意拈了塊放進嘴裡,一入口便忍不住皺起眉頭,“……從前竟不覺得尚食局做的點心如此甜膩。”
這兩年,燕景祁陪着元嘉用膳的次數多了,便連口味也趨同了。元嘉自來少食甜甘之物,便是偶有入口,也隻樂意用些糖霜極淡的點心。燕景祁日濡月染,習慣了緊着元嘉喜好的手藝,如此再吃宮裡的點心,自然也就不習慣了。
元嘉心中如明鏡一般,卻隻作無所覺道:“尚食局的手藝自來是拔尖的,怕是三郎昨夜飲宴吃多了酒,嘴裡苦幹,這才嫌點心做得太甜了吧。”
燕景祁不置可否,隻拿過置于手邊的杯盞,将裡頭早已冷透的茶水一飲而盡,面色這才好了幾分。
“須蔔王一行已讓鴻胪寺的安排住下了,”燕景祁似乎對那幾碟點心失了興趣,很快便坐回書案後頭,“疏勒内亂未息,他們在上京也待不了幾日……如此也好。”
竟與元嘉說起了前朝的事情。
前者卻蹙起了眉,盯着燕景祁的側臉看了又看,還是問出了口:“那這求娶公主的事?”
“公主還是想娶的,若是能再加派許多兵士護送公主出嫁,便更好了。”
燕景祁似笑非笑。
“……偷奸取巧。”
元嘉失笑,卻又忍不住評價道。
燕景祁垂下眼簾,拿過自己方才落了字的奏章翻看了兩下,又道:“嘉娘心中可有人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