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連請安都免了?”
元嘉久違地坐到了繡架前,一邊臨窗描圖,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道。
歐陽沁前兩日專程來了一趟,言談中提到與虞長風的婚期,似乎想趁着光熹帝還在世時,挑個近兩月的吉日把事情辦了,否則一旦國喪,便又要耽擱許久了。
元嘉思來想去,也不知道要送不喜钗環的歐陽沁什麼賀禮才好,索性又做回了老本行——支了繡架,趁着如今還得空,想着給歐陽沁做一幅百喜圖。
“是,不止免了宮外的請安,連宮裡的娘娘們也不必按時去清甯宮點卯了。”
紅玉趁着蘭佩過來傳話,旁敲側擊地打聽了許多事,此刻搬了個杌子坐在元嘉身旁,一面替元嘉劈着絲線,一面回答道。
“宮裡如今一切可好?”
“皇後殿下命了四品以上的娘子們按日侍疾,其他的倒與往常無異。”
“知道了。”
元嘉淺淺一颔首,不再多問,重又将注意力放到了眼前的繡圖之上。
紅玉偷摸打量了元嘉兩眼。她原以為前者還會細問兩句光熹帝或燕景祁的動靜,卻不想直接偃旗息鼓了。
似乎察覺到紅玉的視線,元嘉将針别在布面上,側過身子向紅玉投了個詢問的眼神。
“奴婢、奴婢還以為您會再多問兩句的……”
紅玉讷讷道。
“太子和端王都被召進宮去了,本宮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元嘉盯着人歎了口氣,“守好太子府,照顧好阿昱,這便是本宮目前唯一能做的事了。”
“……是奴婢想的淺了,還請女君恕罪。”
紅玉起身告罪。
元嘉搖了搖頭示意無礙,又讓人坐回原處,“這些日子,你們當差也都警醒着些,别在這當頭被人抓了太子府的錯處。”
“是,奴婢知道的。”
紅玉垂首應下。
元嘉微微颔首,又拿起繡針動作起來。
……
三日後,深夜。
“……殿下、太子妃殿下!”
祥順急匆匆地奔進長春館,上氣不接下氣。
元嘉才卸了钗環,正由着紅珠一下又一下地梳着頭發。聽見院外隐隐約約的嘈雜聲音,遂起身繞過屏風,又出了裡屋,站在階上抿嘴不言。她已然意識到了什麼,卻還是強作鎮定地等着來人開口。
“殿下,今上、今上駕崩了!”
祥順面含悲恸,這話說完便俯身跪了下去。長春館的其他人,短暫地慌亂了幾瞬,很快便跟上前者的動作,烏泱泱地跪倒一片。
下一刻,自慈恩寺傳來金鐘敲擊之聲,一下,又一下,聲沉音悶,綿延不絕。
一、二、三……八十、八十一!
敲鐘聲足足響了八十一下,當真是光熹帝駕崩了……
元嘉将手撐在身旁的圓柱之上,指尖微微泛白,似乎有些反應不過來,又像是單純地想借一下力,可最終也隻能一點點滑下身子,如其他人一般,面向皇宮的方向跪拜悼哀。
元嘉伏在地上,靜默片刻,方才重新起身。哀儀的日子還有的是,眼下她還有更要緊的事情須做。
“去,把府裡該撤的東西都撤掉,白幡、白布,統統都挂起來。”元嘉開始一個個吩咐起人來,“……你們,帶上哀儀要穿的衣物,去每個娘子的院子裡知會一聲,也叫她們時刻預備着要進宮去。”
衆人領命而去。
元嘉吩咐了一圈,見人和事都開始有條不紊起來,才敢稍微松一口氣,又朝祥順溫聲道:“太子是讓你留在這兒,還是回皇宮聽差?”
祥順直起身子,“回太子妃的話,奴才傳完話便要回去了,宮裡也還有許多事情正等着人辦。期間太子殿下若有吩咐,奴才會第一時間出宮報與您知的。”
“那……”
元嘉眉心微動,本想問一句進宮的事該如何安排,可轉念一想,宮裡如今隻怕也亂糟糟的,左右東宮的人早晚都是要進宮的,也不必急于這一時,便也歇了心思。
“女君可還有什麼要吩咐奴才的?”
祥順見元嘉面露猶豫之色,遂大膽問道。
“……無事,”元嘉搖頭,“不過是要請你替本宮帶句話,就說請皇後與太子節哀,切記要保重好身子。”
“是,奴才每個字都記下了。”祥順答應道,“這便回去了。”
元嘉微微颔首,就見祥順一如來時般消失在夜色當中。
元嘉這才轉身回屋,右手依舊尋着支撐物,左手卻輕撫着胸口,感受着心髒在胸腔裡的劇烈跳動。她的面上露出一抹瑰異而明顯的紅暈,像是驟聞悲耗後的痛心傷臆,可隻有元嘉自己知道,她根本不是為光熹帝的駕崩而難過,她是在興奮,為自己愈發明晰的來路而興奮。
“女君,今夜還是早些安置吧,之後怕是有一段時日都不得好眠了。”
徐媽媽輕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