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柳安沅,元嘉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平淡如水的時候,除了身邊多出一個胖娃娃,一切都好似與有妊前别無二緻。
可很快,這樣的平淡日子就又被打破了──光熹帝病重。
事實上,到去年冬日,光熹帝沉疴已久的身體便有些支撐不住了。原以為會同往年一樣,開了春會慢慢好轉,可一碗一碗的湯藥下去,光熹帝的精神卻一日差過一日。至春分時,已然有些意識不清了。
前朝的政事早兩年便放權給了燕景祁,便是光熹帝病重,于朝堂事也無多影響,可後宮卻隐隐開始混亂起來。一朝天子一朝臣,若是光熹帝駕崩,大臣們不過是換個效忠的君主,可對嫔妃們而言,有些人的去處便大不相同了。
承歡殿。
成婚以後,趙妍和便甚少踏進趙舒和居住的寝殿了。從前同入宮闱,為着婁皇後與許賢妃的關系,兩人才面似和睦般走動得略頻繁些。等到趙舒和正式冊封、趙妍和也嫁去端王府以後,兩人的關系便又變得不冷不熱起來。
至于這一次麼……
趙妍和擡手輕揮,左右侍立的宮女便自覺退下。獨自走進後殿,軟底的鞋面踏在地面上無聲無息,空曠的大殿内唯有長裙拖曳時發出的窸窣聲。
繞過屏風,又左右環視了一圈,趙妍和卻并未發現趙舒和的身影。不自覺皺起了眉,又垂目思忖了幾瞬,趙妍和踱步往殿外的小花園走去。
果不其然,在某一株花草前看到了方才遍尋不見的熟悉人影。
“……叫我好找。”
趙妍和站在階上,瞧着眼前明顯消瘦的身影,緩緩道。
“你平白來我這裡做甚?”
趙舒和沒有回頭,手裡似乎正做着什麼活計,不時發出清脆的咔嚓聲,“怕不是把我這承歡殿錯認成了賢妃的淑景殿。”
“受郡主娘娘所托,特來瞧瞧你。”
雖知趙舒和看不見,趙妍和卻還是露了一抹淺笑,語氣更帶着幾分意味不明的輕柔。
聞言,趙舒和身形微頓,少頃轉過身與趙妍和兩相對視,手裡還攥了枝将綻未綻的杏花。
“郡主說,她幾次往宮裡遞了請安的牌子,你都不肯見她。”
趙妍和像是沒看見趙舒和眉宇間的不快一般,自顧自繼續道:“不過麼……我見你如今氣色尚佳,想來身體也是無恙的,這便出宮去,再同郡主娘娘說上一聲,就不叨擾妹妹了。”
說完便要轉身。
“你,等等!”
趙舒和猛地上前兩步,拉住了正欲離開的趙妍和,匆忙間連杏花枝跌落在了地上也不曾察覺。
趙妍和順着力道頓住腳步,面色依舊平靜,像是早知道趙舒和會把她留住一般。
“你……我娘她還好嗎?”
趙舒和撇過臉,聲音細若蚊蚋。
“進去說吧。”趙妍和不答,反手拉住趙舒和的手腕,又把人帶着往内殿走去,“雖說是春天了,可這早晚的風還是冷的。别真被吹得着了病,到頭來反惹得郡主娘娘日日憂心了。”
趙舒和臉色沉了些,卻沒有出聲反駁,由着趙妍和将她摁回榻上,期間隻抿着嘴盯着前者不放,到最後也還是自己先按捺不住,蹙眉道:“如何,現在總可以說了吧!”
趙妍和瞧了人一眼,淡淡道:“她不好,可你又能怎麼樣呢?”
“怎會不好!”
趙舒和頓時失了分寸,急急道:“阿娘上次進宮時,我站在承歡殿外遠遠地瞧過她,身形并無清減。我也、我也不時托人送些補物過去,怎麼會不好!”
“女兒在宮裡過得不好,做母親的在宮外又怎麼會好呢?”趙妍和定定注視着趙舒和,“你如今……難道過得很好?”
“我乃今上婕妤,三品的尊位,”趙舒和有一瞬間的慌張,卻還是死死咬牙道,“宮内如今誰還比我風光!”
“就因你隻是婕妤,郡主娘娘才日日憂心。”趙妍和收回視線,轉而看向窗外風光,良久歎了口氣,“……皇後殿下就沒有大封六宮的心思嗎?”
“今上病重,這當頭誰還會去封賞後妃?”
趙舒和歪着腦袋,将大半身子靠向身後軟枕,不管趙妍和是否在看,也不管自身儀容是否得當。
“那、孩子呢?”
趙妍和壓低了聲音,“醫女們來看過了沒有,還是沒有身孕嗎?”
趙舒和沒有吱聲,臉上猶豫與掙紮交疊,好一陣才遲疑般搖了搖頭。
這還有什麼不明白的,趙妍和的表情頓時有些難看,“……今上如今還在呢,總還有辦法的。”
聽到這話,趙舒和總算将遊離在半空的視線收了回來,又有些遲鈍地轉向趙妍和,“……你這算是在安慰我?”
“便算是吧。”趙妍和低頭從懷裡翻出一方簇新的絲帕,“我與你都是趙家的女兒,做姊姊的安慰一下妹妹,也算情理之中,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