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兩日,元嘉與歐陽沁定下上門之期,又命紅玉等提前備好貢品香燭,待到過府之日一并帶去,為免矚目,還特意換了駕無有徽記的馬車。期間,歐陽沁雖還繼續讓媒妁找人,可到底沒有真的點頭,這也叫元嘉暗自松了口氣。
好容易等到約定那日,元嘉本想徑直往歐陽府去,可路過知味樓時,還是讓車夫勒緊馬頭停了片刻。
歐陽澄從前便愛吃這家的點心,歐陽沁也總拿它去哄自家小弟開心。
這樣一想,元嘉幹脆讓徐媽媽進去選了幾樣歐陽澄從前愛吃的,等待時便隔着車簾與逢春說話。
正當時,有快馬疾馳而過,又在經過元嘉車駕時突然停駐,随即響起一道清越的男聲——
“敬問娘子康安!”
逢春立時将簾布放下,這才望向來人,謹慎道:“郎君康安,不知郎君有何指教?”
男子聞言,面上有些赧然,卻還是開口道:“我少來上京,城内如今的布置又與我記憶中有些差别,一時迷途,無意間聽娘子們提到将軍府,這才唐突打擾……敢問娘子們口中的将軍府,可是駐守邊城的歐陽将軍府邸?”
逢春一愣,遲疑着沒有說話,倒是元嘉掀了側簾,微微掩了面便打量起人來。
問話的,是個神采英拔的年輕男子,窄袖翻領袍,革帶烏皮靴,束發戴冠,鮮眉亮眼,此刻正背脊挺直地立于馬上,腦袋微側着等人出聲。端的是豐神俊秀、氣宇昂昂,隻是眼角眉梢間略帶焦躁,倒顯得整個人銳利了許多。
元嘉的視線停在男子臉上,又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番,心下思緒流轉,面上卻毫不顯露,隻稍稍用側簾遮擋了大半面龐,而後道:“郎君沒有聽錯,我們說的确是歐陽将軍府邸。”
那人一聽元嘉的話,頓時露出三分喜色,忙道:“還請娘子告訴我,若要去歐陽将軍府,又該如何行路?”
“你認識歐陽将軍?”
元嘉避過男子的話,轉而問道。
“這,”那人下意識撓了撓臉,猶豫着開口,“在下與歐陽将軍有舊,今次是特意過來上京拜見将軍的。”
元嘉唔了一聲,不置可否,心中卻隐約有了答案。
“喏,”元嘉指了個方向,“你從那條道走,拐上幾個彎便到了。”
又稍微比劃了兩下。
那人聽後,立刻拱手道謝,緊跟着調轉馬頭,一夾馬腹便往元嘉指的方向奔去。
逢春眼看着男人的背影消失在視線盡頭,這才遲疑道:“女君,您方才指的方向,似乎并不是去歐陽府最近的路?”
“咱們的馬車可跑不過他,還是讓他費些腳程等我們吧。”元嘉放下側簾,又坐了回去,隔了一層的聲音顯得有些含糊不清,“那條道上有處繁華的商市,夠他牽着馬走上一路了……徐媽媽怎麼還沒出來,逢春,你進去幫把手,咱們也得快些過去,我大概知道那人是誰了。”
逢春不解其意,但仍遵了吩咐進店尋徐媽媽去了。又一陣,兩人從知味樓出來,左右兩手各拎着數個捆紮嚴實的牛皮紙包,在車夫的幫扶下,一前一後地上了馬車。
“走快些,到了先停在外頭的大榕樹後面,不必下車叩門,咱們先在車上坐一坐。”
元嘉吩咐道。
“是!”
徐媽媽與逢春視線相接,眼中滿是困惑。駕馬的車夫倒無有察覺,一面揚鞭,一面扯着嗓子答應道。
……
元嘉的馬車到時,歐陽府外頭還安靜一片,未瞧出有人過來的樣子。車夫小心将馬車停在榕樹的背陰處,又搭了腳凳,預備着給元嘉下車時用。
逢春探出身子張望了幾眼,很快便又縮了回來,“女君,方才那人似乎還沒有到呢……”
“還沒到?不該啊……難道是堵在路上了,”元嘉掀了側簾,正疑惑着,下一刻便眉開眼笑,“瞧,這不是來了!”
“籲——”
伴随着一陣急促的嘶鳴聲,頭先問路的男子縱馬出現在歐陽府門外,不等停穩便翻身下馬,又三步并作兩步地跨上台階,叫起門來。
門房聽見聲音,從裡頭取了闩探頭張望,那人順勢将手裡握着的東西遞了過去,又說了兩句話,便任由門房再度将門合攏,自己則退後兩步,又耐心等待起來。
“……女君認識這人?”
徐媽媽遠遠瞧着,一時分辨不出那男子的身份,隻好問道。
“算不得認識,隻是猜測他是沁姊姊在邊城時的下屬罷了。”
元嘉聚精會神地圍觀。
聞言,徐媽媽又一次将視線投了過去,也學着元嘉的樣子觀望起來。
不多時,門内又傳出了響動,有人開了角門。緊跟着出來的,不是歐陽沁身邊的任何一人,竟是她自己過來了!
……
歐陽沁沒有下階,隻垂目注視着來人,口氣是少有的躁煩,“虞長風!你不在邊城好生守着,跑上京來做甚!”
男人、不,應該說是虞長風,自歐陽沁出來後便垂下了眼,此刻偏着腦袋開口,“聽聞将軍家中遭變,末将們在邊城很是擔心,所以……”
“你這話聽誰說的?”歐陽沁嗤了一聲,“我最近幾封書信,似乎都不曾提到自身近況,你如何能知道我家中出事?”
歐陽沁說着,用餘光朝身後掃視了兩眼,見侍劍有些不自然地低下頭,面無表情地勾了勾嘴角,“好啊,如今竟也學會背着我傳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