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逢春的意料,從季府離開後的元嘉再沒有露出任何的憤怒情緒,甚至在馬車駛出街口後,還饒有興緻地掀開簾子,又欣賞起街邊的風景來。
“……您不是在生小郎君的氣嗎?”
逢春細細觀察着元嘉的臉色,語氣中帶着遲疑。
“去皇宮。”
元嘉吩咐了一句,這才放下簾子看向逢春,“一個半大小子而已,我犯得着跟他置氣?”
“那您頭先......”
逢春嗫嚅道。
“淳弟在家時被我們寵慣了,”元嘉眉峰微聚,“便是說錯了話做錯了事,身邊的都是些親近人,誰又會真的怪罪了他去。”
“可現在不同了。他進宮做了五皇子的伴讀,一舉一動都有人盯着,難免要謹言慎行。行差踏錯一步,換來的便可能是滅頂之災。那時,不止是淳弟,整個季家都會大禍臨頭。”元嘉想着季元淳随意稱呼燕景知為五郎的樣子,又開始頭痛起來,“我實在不敢去賭。”
“小郎君這次瞧着實在難過,奴婢隻怕他來日怨您呢。”
道理雖聽明白了,可逢春還是擔心季元淳由此對元嘉生疏。
“他怨我?”
元嘉嚼着這幾個字,冷哼一聲,“這小子仗着家裡疼惜,便可勁兒地往我心口上戳刀子。真論起來,也該是我先怨他才對!”
元嘉說着又有些生氣,憤憤捶了兩下軟枕,又壓低了聲音道:“可這話也忒怪了些,我又不曾見過五皇子,怎就讓那小子以為今日之事是我偏心所緻?”
逢春的臉色一點點凝重起來,須臾帶着些許的不确定,“莫不是,有人故意在小郎君面前說了挑撥的話?”
元嘉垂眸思忖了片刻,最終還是否定了這個可能,“你今日是沒瞧見,皇後殿下何等的威嚴果決,五皇子是她最疼愛的幼子,淳弟又是五皇子的伴讀,便是為了自己的這個兒子,皇後殿下也絕不會容人亂嚼舌根的。”
“可……”
“怕是些自以為是的聰明人,隻想着在主子面前賣乖讨好,卻忘了有些話說出來便是得罪人的。”
元嘉抿着嘴,手習慣性的往腕上摸去,待撲了個空才反應過來,珠串早扔給季元淳了。
“所以咱們才要再去趟皇宮嗎?”
逢春想起元嘉剛才的吩咐,又小心忖度道。
“也算是吧。”
元嘉含糊了兩句,到底沒有細說。
她得進宮去向皇後陳情。
季元淳已被她送回季府了,可清甯宮發生的事情還沒有了結,在兩個孩子身邊亂說話的人也還沒有發落掉。
她不放心。
……
馬車又一次停下,元嘉輕車熟路地上了辇。搖頭拒絕了想要跟随同行的逢春,元嘉低聲吩咐了兩句,見前者認真點頭,這才命人往清甯宮去。
行至宮門口,元嘉突然生出幾分忐忑──晨參已畢,她也已經離開過一次了,這會兒又進宮來,她實在不确定婁皇後是否還願意見她。
可便是見不到,今日這趟,元嘉也是不得不來的,若連姿态都不做足,那後面才真是會有麻煩。
門口的小内侍眼尖,元嘉的步辇剛落地,便已迎了過來,“問太子妃安!”
擡手把人叫起,元嘉看了眼微掩的殿門,輕聲道:“皇後殿下可在休息?”
“殿下正陪着五皇子玩兒呢。”
那内侍答道。
“那便請你替本宮通傳一聲。”
那内侍應了一聲,先告了聲罪,這才疾奔進去通禀。
不多時,原本微掩的殿門被人自内而外打開,蘭佩的身影随即出現,朝着元嘉一屈膝,斂目道:“問太子妃安,還請您随奴婢往東側殿去。”
元嘉颔首,又随在蘭佩身後一并往東側殿去。但出乎她的意料,殿内隻有婁皇後一人,不見燕景知的身影,亦沒有其他服侍的宮女。婁皇後也依舊穿着元嘉離開時的那身衣裳,竟給人一種在特意等誰的錯覺。
已近人前,元嘉便也收斂心緒,神色如常地向婁皇後行禮問安。
婁皇後叫了起,又讓人坐下,這才問道:“怎麼又回來了?”
“您病體初愈,原不該再三過來打擾您的……”
元嘉赧然,“隻前兩日,太子給了兒臣一枚鳳首簪。那簪子實在貴重,又是您的陪嫁之物,兒臣收下後,總惦記着要親自向您謝恩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