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祥順打發去收拾行裝,元嘉又喚了斂秋進屋,“去準備些飯菜,一會兒随我去趟澹懷堂。”
“……是。”
斂秋不解其意,卻還是立刻往小廚房走去。又見天色已沉,心知再耽擱便要錯過晚膳的時辰了,遂隻做了幾道簡單的小菜,又将碗碟放進食盒後才回去向元嘉複命。
“那就走吧。”
元嘉起身,又拒絕了想要跟随的徐媽媽,“隻去送個飯菜而已,費不了多少工夫,媽媽在長春館等着我便好。”
說罷,又朝斂秋擡了擡下巴,前者便拎過食盒跟在元嘉身後,宮女們亦提了燈站在院外,一行人徑自往澹懷堂而去。
……
“申内官,還請你去通傳一聲,就說本宮憂心殿下身體,特意備了飯菜,請殿下好歹用一些。”
元嘉到時,書房的門緊閉,申時安則站在院子裡與人吩咐着什麼,見元嘉進來,忙揮退了左右上前請安。
“問女君安……實在是殿下他吩咐了人不許打擾,奴才便也不敢在這時候進去讨嫌,”申時安面露些許難色,腳步更是一分不挪,“女君的好意,不若讓奴才先收下,晚些時候再送進去如何?”
元嘉神色不變,“申内官,本宮承你讓祥順留下來的情,可有些事情,還得本宮親自與太子分說……申内官當真要攔着本宮嗎?”
申時安面色微變,須臾苦笑一聲,“這、女君便請進吧。隻是斂秋娘子就不要跟着了……若咱們都在場,有些話怕是不好說的。”
“那便謝過申内官了。”
元嘉從斂秋手裡接過食盒,又朝申時安一颔首,這才提裙上階。走到檻外時卻無端停留了幾瞬,不知在想些什麼,好一會兒才推門入内。
“聽聞殿下未用晚膳便從宮裡出來了,妾身便命人備了些飯菜,殿下好歹用一些,不要傷了腸胃。”
元嘉輕輕一屈膝,也不等燕景祁叫起,便自行走到了方桌前,又取出食盒裡的飯菜,一一擺放齊整。
“你——”
看着元嘉堪稱失禮的動作,燕景祁眉峰輕聚,眼中閃過一絲不悅,隻是話才出口便被元嘉毫不客氣地打斷──
“殿下方才問起妾身父母之事,按說該由妾身先回答才是,可妾身心中亦有幾處困惑,便鬥膽先請殿下不吝明言。”
元嘉緩緩轉身,盯着燕景祁同樣注視着自己的雙眸,一字一句道:“都說殿下與先太子妃鹣鲽情深,不知從前,殿下與薛娘娘相處時,也是對妾這般姿态嗎?”
伴随着這句話,燕景祁的眼底一點點染上冷色,“……你這是在質問孤?”
“是,”元嘉渾然不懼,“隻是妾還沒問完呢,也不知道殿下還能夠再往下聽嗎?”
過來的路上,她不止一次地想過自己該以何種态度面對燕景祁,是否該一如既往地順着男人的期望,做一個裡外都“合适”的人,一切都等眼前的矛盾過去後再做他想……可,她不願意。
燕景祁高高在上的時間太久了,隻怕早忘了與人交易就該委以同等利益的道理。有些東西,她今日若不說的直白些,還會叫他以為一切都該是旁人心甘情願奉上的。
“……這話倒是新鮮,”燕景祁眼中的冷意未褪,“孤,洗耳恭聽。”
元嘉依舊看着燕景祁,唇角卻蓦地勾出一抹笑弧,哪怕那笑意并未透進眼底,“妾與殿下成婚數月,殿下可有喚過妾的閨名?”
“殿下可有告訴過妾,除了稱呼您為太子,妾還能喚您什麼?”
“殿下與我稱孤,我與殿下稱妾,尋常夫妻間會有這樣的稱呼嗎?”
看着男人的神情微微一滞,元嘉的眼底掠過一絲快意,又很快被壓在一片平靜之下,隻緩緩補上最後一句──
“至高至明日月,至親至疏夫妻。”
元嘉的聲音不高,此刻更多出幾分意味不明的誘引,似是挑釁,又似是煽惑,“您是太子,是君,妾為太子妃,是臣。君為臣綱,夫為妻綱,妾自當依您的心意行事。可妾亦不敢擅專,更不敢無根由的揣測。殿下究竟是希望妾做一名合适的太子妃,還是您這位夫君身邊的合适的妻子,亦或是……足以與您一起垂範百世的賢帝後?”
此話既出,屋内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隻餘下一片沉重的寂靜。
兩人相顧無言。
不知過了多久,燕景祁緊蹙的眉頭才重新舒展開來,薄唇幾度開合,卻始終沒能吐出一個字。饒是如此,看向元嘉的眼神卻愈發銳利,更多出幾分喜怒難辨的審視。
“妾身想說的話已經說盡了,便不打擾殿下用晚膳了。”
元嘉淺淺一福身,并不給燕景祁任何反應的機會,便已轉身離去,隻留下一道再從容不過的背影。
是夜。